温暖的笔触_第三章闭门羹之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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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闭门羹之後 (第3/3页)

」。他想,或许对江知远来说,「把东西拍给你看」,就是此刻他能给出的全部亲近。

    晚上,他把那两张照片列印出来,夹进资料夹的最前页。翻到後面,他写下当天最後一个门诊的孩子说的话:

    「老师说画图要画家人一起吃饭,我画不出来。那我就画狐狸。」

    写完,他把笔盖上,坐在黑暗的诊间里,听空调缓慢运转。他忽然确信,这条路没有白走——虽然还是闭门,却不再全然是「羹」。门後的人把碗沿上的汤洒出一滴,让他知道:里头确实是热的。

    再过几天,他决定做一件更「笨」的事:不再按任何门铃,不再投任何纸本。他每天晚间固定时间走到那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再折返,像例行运动。偶尔在角落的电线杆旁停一停,看看树影,听两声猫叫。走到工作室门前时,他不再逗留,只是经过。像在向一个人说:我还在。

    某一次,正好碰到快递小哥。他把一个小包裹塞进铁门旁边的小口,嘟哝:「这家每次都不开门。」

    「可以放进去?」

    「他自己跟我们说的。」小哥抬抬下巴,「你是他谁?」

    「……一个写信的人。」

    小哥「哦」了一声,骑车走了。巷口的风把树叶吹得哗啦作响,远处天边压着重重的云。陈亦然忽然有一种将近雨季的踏实——你不知道下一场雨什麽时候降临,但你知道,云会下沉,风会先来。

    当晚,他收到第三封邮件,这次b前两次多了几个字:

    你不用再来门口了。

    我会看你寄来的东西。

    只是我不能保证什麽。

    他笑出声,回:

    你不需要保证什麽。

    我也不需要。

    我们就先让「狐狸」站在门口。等你哪天想牵牠,就牵。

    指尖停在「传送」键的一瞬间,他第一次有一种奇异的平静:追逐不再像追逐,等待也不再像等待,而像两个人在遥远的两端,用各自能承受的方式,向彼此靠近半步。

    夜深了,他合上电脑,起身去关诊间的灯。灯灭的刹那,窗外不知哪户人家的风铃响了两声,乾净清脆,像是有人,隔着黑夜,点了一下头。

    ——这一晚,闭门的屋内,或许也有一盏灯,亮了又灭。下一次会不会亮更久?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会继续写下去,直到那盏灯不再只为拒绝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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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亦然并没有立刻放弃。他知道,某些真相不会从当事人口中直接说出来,但会像落在河里的碎木,被水流冲散到各个角落,只要耐心,总能沿着支流捡拾回来。

    他从出版社的编辑朋友开始问起。编辑先是为难地说:「作者的私事我们不便多谈。」可在一杯咖啡之後,语气松了些,含糊地提了一句:「知远从小就不太容易接近人。听说在孤儿院长大,X子特别敏感,怕吵,也怕人群。」

    孤儿院。这个词像在安静的诊间里敲响一个空心的钟。

    陈亦然没有追问,只是把那个词收进心里。

    隔天,他在医院餐厅遇见大学同学、现在是社工的刘青。聊天时无意提起江知远,没想到对方忽然「哦」了一声:「我好像在哪份旧个案档案里见过这名字。」

    「你确定?」陈亦然屏住呼x1。

    「不太确定,但印象里,那孩子挺孤僻的,常常画画。老师都说,他画的东西不像小孩。」刘青摊手,「不过我们当时能做的不多。孤儿院人手不足,孩子多,照顾难免有疏漏。」

    「疏漏?」陈亦然追问。

    刘青沉默片刻,语气变低:「有些孩子会欺负更弱的孩子,特别是那种不反抗的。你懂吧。」

    话到这里,餐厅里的汤匙与碗碟碰撞声忽然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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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他忍不住在深夜打开电脑,键入「江知远童年」「孤儿院」之类的关键词。绝大多数是书评、专访,画面里的江知远总是谦和,笑容温润,像一本绘本里走出的角sE。但在一篇十多年前的地方新闻里,他找到了一则不起眼的短讯:

    〈市立儿童之家举办绘画b赛,孤儿院孩子江知远获得特别奖。评审认为,他的作品虽然笔触沉重,但展现出对「家的渴望」。〉

    短短三行字,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他放大那张模糊的黑白照片:舞台上,一个瘦小的少年缩着肩,手里抱着画纸,与旁边笑开花的孩子形成鲜明对b。陈亦然盯着那双眼睛——少年没有笑,甚至看起来有些戒备,像一只随时要逃走的小兽。

    一块块碎片开始对接:

    孤儿院的背景。

    「不像小孩」的画作。

    害怕人群的X格。

    现在画满「幸福家庭」的作品。

    这些线索拼起来,陈亦然忽然意识到:江知远笔下的「幸福」从来不是现实的描摹,而是缺失的反向投S。那笑容背後的光亮,或许正是黑暗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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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写病历,一边忍不住想:这样的创伤,若没有被好好处理,会怎麽影响一个人?长期拒绝外界的靠近,甚至把「拒绝」当成保护壳。

    可另一方面,他也清楚自己正在越界。医师的专业要求保持冷静与距离,可他却一次次让自己涉入更深。这不是一场临床治疗,而像是一场无声的追逐——他追的是一个人的过去,一个伤口的来源。

    夜深了,他合上电脑,走到yAn台。远处的城市灯火微微闪动,像无数不安的眼睛。他想起那封邮件里的「不能保证什麽」,心底却生出一个更坚定的念头:

    ——既然拒绝背後有伤,那麽,只要找到那道伤痕,就能理解他为何一次次推开人。

    他并不知道答案会有多残酷,但他已经决定,下一步,他要去找的,不是江知远本人,而是那个「孤儿院」。

    这个决定,也将引他踏入江知远最深的Y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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