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缓慢崩塌 (第1/9页)

    晨曦沿着城市的边线一点点渗进来，薄雾在街角盘旋，像是一层未散的梦。江知远推开画室的窗，微凉的空气带着淡淡的颜料味，顺着指尖渗入骨缝。他的画桌上散落着昨夜未收的铅笔与sE卡，几张草稿纸因夜里的cHa0气微微卷起边角，像一页页被时间掀开的旧记忆。

    他睁着眼已经很久。

    整个夜晚，他几乎没有真正睡着，脑海中像被无数细线缠绕——那些线从过去拉出来，一端绑着孤儿院冰冷的铁门，一端则牵向陈亦然的声音。

    那晚的对话，像一枚钉子，钉在他的心口：

    「知远，无论你怎麽推开我，我都不会转身离开。」

    冷静、坚定，又带着一丝近乎顽固的温柔。

    江知远闭上眼，耳边仍回荡着那句话。他明明想把它赶出脑海，却偏偏越是抗拒越是清晰。他知道自己不是不想回应，而是不敢——那是一扇门，一旦推开，就意味着要承认那些被自己否认多年的渴望：渴望被需要，渴望有人留下。

    手机忽然震动，萤幕亮起。【早上好，记得吃早餐。】简短的字句，像一个温柔却坚定的提醒。

    江知远盯着萤幕，指尖悬在回覆键上方。

    如果回覆，就意味着承认他在等待；如果不回，则像是在亲手割断一条线。他僵在那里，连呼x1都显得小心翼翼。

    yAn光渐渐洒进窗内，将他与画桌之间的距离照得一片明亮。

    那几张未完成的草稿纸在光线中显得更加清晰——

    有一张画着一个背对月亮的小孩，孤单地坐在空旷的草地上；

    另一张则是两个人影，一高一低，中间隔着一条细细的Y影，像一道不肯被跨越的鸿G0u。

    江知远的视线在两张画之间徘徊，心口隐隐作痛。

    他想起陈亦然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你愿意画自己，或许那就代表，你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了。」

    ——可是，他真的能相信吗？

    他拿起铅笔，试着在画纸上补上那缺少的月亮线条。笔尖在纸面颤抖，画出的弧线并不完整，像一个随时会破碎的圆。

    每划一次，他的心就跟着cH0U紧一次。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个个从裂缝中涌出：

    孤儿院里，孩子们在C场奔跑，他却缩在角落；冬天的夜晚，窗外飘雪，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别人被接回家的脚步声。那些无人认领的日子，早已化成他画里的每一个空白。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我今天会去医院，但如果你方便……我想带点早餐过去。】陈亦然的语气依旧克制，没有任何b迫，甚至连问句都省略，只留下一个温柔的「如果」。

    江知远的心猛地一紧。这样的讯息，对外人来说不过是一句普通的问候，但对他而言，却像一只轻巧却坚定的手，隔着时间与空间，试探着推开他的心门。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拒绝意味着安全，意味着可以继续躲在熟悉的孤独里。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心底低语：如果这一次，他真的会留下来呢？

    窗外的yAn光已经完全铺满天际，城市的喧闹声开始渐渐传来。

    江知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指尖轻颤，终於在萤幕上打下两个字：【好。】

    就这麽简单的一个字，他却花了几乎整个早晨的勇气。他看着送出的讯息，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洞感。不是恐惧，也不是释然，而是一种陌生的轻盈——像是多年未曾开启的窗，被晨风轻轻推动，缝隙中透进一丝温暖的光。

    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白sE的萤幕在晨光中亮起，像一枚无声的呼唤。【早上好，记得吃早餐。】

    简单的八个字，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多余的标点，就像陈亦然本人——一贯温和、克制，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关心。

    江知远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萤幕上方，却始终没有按下回覆键。

    那短短的讯息，像是一枚细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圈圈几乎听不见的涟漪。他明明可以轻松地输入「早安」两个字，却偏偏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开口，就意味着打破防线——不仅仅是对话，而是一种默认、一种接受。

    他深x1一口气，试图将手机翻过来，像是想把那一抹光线也一并藏起。但萤幕的微光仍透过缝隙渗出来，像是在提醒：有人正在另一端等待。

    几分钟後，手机又震了一下。

    【今天有空吗？我想去你那边拿上次的画稿。】

    讯息依旧克制，语气平和，但江知远读出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

    自从那场夜里的争执後，他与陈亦然之间，彷佛多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两人都没有明言任何决裂，联系却变得更小心，像是每个字都得经过斟酌，生怕多一分靠近就会引发新的爆炸。

    江知远闭上眼，回想起昨夜的梦境——

    梦里，他又回到孤儿院的灰sE走廊。天花板上的灯管闪烁，空气中有cHa0Sh的霉味。那些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没人会留下来，没人会陪你到最後。」

    他从梦里惊醒时，指尖是冰冷的，而那句话却像烙印般黏在心底。

    或许，陈亦然的讯息并不是陷阱；可对江知远而言，每一次「有人愿意靠近」的表现，都是一种恐惧的触发。他害怕对方一旦跨进他的世界，就会像过去所有人一样，在某个转角处离开，只留下一地回音。

    他最害怕的，不是孤独，而是再次被抛弃。

    yAn光渐渐爬满窗台，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清晰得几乎残忍。

    江知远握着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忽然意识到，这样的逃避并不能延长任何关系，只会让对方逐渐被推得更远。

    但要他主动伸出手——那就像要他重复一次童年的赌注，用全部的自己去换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向画桌。那张未完成的画稿依旧静静地躺着，纸面上的月亮只画了一半，另一半的轮廓空空如也。

    他拿起铅笔，在空白的部分轻轻描出一条弧线，笔尖颤抖，线条却逐渐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圆。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震动。

    【我在附近的咖啡馆，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等你。】

    这次，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一个简单的「等」。

    江知远愣了许久，视线落在那个未完的月亮上。

    那是一个选择的瞬间——

    回覆，意味着接受一次新的靠近；

    沉默，则是维持现状的安全。

    窗外的yAn光终於完全穿透云层，暖光映在画纸上，让那个刚刚补上的月亮泛起柔淡的光泽。

    江知远呼出一口气，终於在萤幕上打下一行字：

    【给我一点时间。】

    他没有多说，也没有标点。

    但那短短的六个字，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突破。

    午后，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