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笔触_第十三章脆弱的边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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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脆弱的边界 (第1/7页)

    清晨像一层被雨匀开的灰,从窗框边渗进陈亦然的卧室。手机闹钟响过三次,他才从半梦半醒的沉沉里撑起上半身。昨夜那段对话像未乾的墨痕,沾在脑海里一碰就晕开:江知远低哑的呼x1、支支吾吾的拒绝、快要说出口又吞回去的谢谢。每一个停顿都令人难捱,每一次视线的错开都像刀尖轻触。不致命,却反覆破皮。

    他把闹钟滑掉,坐在床缘一会儿,才起身去煮水。电热壶的嗡鸣声单薄而专注,像诊间里心电图稳定的嘀嗒。他替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又习惯X地多泡了一包伯爵,放在桌边出神。那是他无意识留下的空位——某个从未坐下的人。杯中茶包沉浮,他的注意力跟着沉浮。

    九点半,诊间第一个孩子就要到了。他翻看今天的排程:多动、焦虑、家庭暴力目睹者、选择X缄默……每一行字都是一个世界的入口,带着不同的黑暗与重量。他把手机搁在桌角,盯着那个空白讯息栏位良久——昨晚回家後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终究只存了一行没有寄出的问候:「到家了吗?睡得着吗?」最後也被他连同整串空白一起清了。

    水汽在窗上凝出雾白。他用指腹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圈,又用力抹去,像自嘲。

    诊间在十点准时开门。走廊的灯是冷白sE,鞋底踩在地砖上有轻微的回音。第一个进来的是小晟,一个六岁男孩。瘦瘦的,拿着一本破了角的绘本,封面是蓝sE的鲸鱼,海面上浮着一座小岛,岛上有一棵树,树下有一个抱着膝盖的男孩,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表情。那本书他见过无数次,作者名字像一道隐形的牵引:江知远。

    「陈医生。」小晟把书往桌上一推,像要把什麽也一起推过来,「昨天、昨天我有做恶梦,可是我有照你说的数口气。数到二十,怪兽就走了。」

    「了不起。」陈亦然笑,伸手指向那本书,「你还带了它。」

    「嗯。因为我发现一件很厉害的事。」小晟认真地把书翻到某一页——海底黯蓝,鲸鱼游过,气泡像银sE小铃铛。「你看,这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光点。每次我害怕,我就想着那个光点,它会慢慢变大,像灯一样。」

    陈亦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的确在Y影深处藏了一滴极亮的白。那是画家的习惯:在黑最深的地方刺一颗针眼一样的光,像於无声处置入呼x1。

    「谁教你的?」他问。

    「书里告诉我的。」小晟回答,理所当然地把绘本当成一个会回信的朋友,「画画的人,他知道我怕黑。」

    陈亦然的喉头一紧。他低声「嗯」了一下,怕自己再说多一句就会露出本不该有的情绪。

    谘商进行得b平常顺利。小晟学会在椅垫下藏一张「安全卡」——一张画着光点的圆圆贴纸。每次情绪要淹上来,就m0一下那个圆。临走前,小晟把书抱在x口,突然又回头问:「陈医生,你认识这个画画的人吗?」

    他顿住半秒,谨慎地回答:「我们算……在努力认识。」

    「那你可以跟他说,我觉得他画海很厉害。」小晟想了想,又补一句:「我觉得他一定知道怎麽游泳。」

    门关上後,诊间一下安静下来。那些话像几颗JiNg确落在水面的石子,水纹一圈圈扩散。陈亦然把手按在那本书的封面,指尖沿着鲸鱼背脊的弧线划过,像在寻找另一个人呼x1的节拍。他将书小心放回书架——那层架上摆的都是孩子们常拿的书,江知远的名字占了三本半。

    第二个孩子来之前,他忍不住又打开手机。那个空白对话框重新点亮,他把小晟的话打了上去,仍然没有按送出。屏幕在手心发烫,他把手机翻面。

    下午的雨真正下了起来。雨脚很细,像半透明的线,从天空垂挂,城市被罩在一顶薄薄的蚊帐里。三点半,一位母亲带着nV儿来,nV孩沉默地坐在角落,抱着膝盖,头发遮住半张脸。陈亦然拿了蜡笔和空白纸,放在她面前,不说话。nV孩抬眼看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去,像一只刚刚被声音吓到的小兽。蜡笔在她手心暖起来,她终於用力画了第一笔——一条很直的线,从纸的左上角划到右下角,像一道断裂。第二笔是圆,第三笔是满纸的碎点。她画得飞快,呼x1急促,像要把什麽东西赶出身T。

    「可以。」陈亦然低声说,「你可以这样画,直到你觉得身上b较不痛。」

    母亲在旁边紧张地捏着包包带,问:「医生,她这样是不是……」

    「她在说话。」他柔和地打断她。

    二十分钟後,nV孩的线条慢了下来。她突然换了支浅蓝,画了一截小小的波浪,像迟疑地伸手m0到水。然後她停住,抬眼望向书架。

    「要看书吗?」陈亦然问。

    她不说话,却点了点头。他走过去cH0U了一本《海里有一颗小月亮》,封面是一只抱着发光圆球的小海豹。她把书贴近脸,鼻尖几乎要碰到纸纹,像在嗅那个光的气味。

    「这个人会画出我做的梦。」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要消失,「我常常梦到海,可是海不是水,是……是棉被。我把自己盖在海里,就不怕了。」

    「那你会不会醒不过来?」陈亦然问。

    她摇头,极小的幅度:「因为有月亮。」

    他的x口又一次被那种柔软的痛触发。他点点头,说:「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他像被放在两GU相反的流里摆荡:一GU来自孩子们眼睛里的救命稻草;另一GU来自一个拒绝求援的人身上紧闭的门。这两GU力量同样尖锐、同样真实,让他在下班时分站在诊间与走廊的交界,忽然不知道要向哪一边走。

    偌大的医院大厅空了一半,咖啡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安保人员的对讲机起了电流沙沙。他站在自动门内侧,看着雨幕被玻璃门切成无数方格。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以为是谁的病况更新,cH0U出来一看,却是出版社的编辑传来两句话:

    —知远老师今天交了绘本的新草图,状态似乎不太好。

    —若你方便,我可以帮你传一句话给他。

    他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方,感觉到心跳在指腹鼓动。他想了很多版本的话,最终只敲了六个字:「请好好吃晚餐。」

    又删掉,改成:「辛苦了,记得休息。」

    又删掉。

    他盯着那个对话框很久,像盯着一块薄薄的冰,知道再往前一步就会破。他收起手机,告诉自己:不能再越界。

    门在他背後开合。他走进雨里,雨很细,落在脸上反而像雾。医院外的行道树Sh了,叶子更绿,地面反光把行人的脚步拖成长长的影。

    街角的小餐馆还亮着暖h的灯。他本来要走进去,却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疲倦、犹疑、像被雨稀释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既正确又危险的事:他在靠近一个人,却不知道自己用的是医生的步伐,还是别的。

    他没有进餐馆,反而沿着街走了一段。转角处有一家小书店,玻璃橱窗里摆着新到的绘本,最显眼的一本是江知远早期的作品,封面上两个小孩在夜晚的屋顶上放风筝,风筝像一枚小月亮。书架上的小黑板写着:「故事会延期,作者身T不适。」

    陈亦然盯着那行字,突然感到一阵空洞的疼。他知道「身T不适」有时候并不只是感冒、发烧,它也可能是情绪的重感冒,发作起来b任何病都难熬。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像一个不确定是否该进去的人。终於,他推门进去。

    店里只有店员和一个在绘本区挑书的母亲。店员看他一眼,露出礼貌的笑。「需要帮忙找书吗?」

    「我想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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