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脆弱的边界 (第2/7页)

本。」他指着橱窗那本，「还有……有没有新书的目录？」

    店员递给他一本薄薄的宣传册。他翻到江知远那一页——上面只有简短的介绍和两张小图，没有作者照片。他不意外。江知远向来避开镜头，把所有可供投S的面容都交给了他笔下的人物。

    结帐时，店员小声说：「这位老师的签书会很多人在问，可惜延期了。听说他最近很忙……也好像不太舒服。」

    「嗯。」陈亦然点头，没有多说。他把书装进袋子，走出门时，雨b刚才小了些，街灯在积水里碎成一地星火。

    回到家，他把书从纸袋里拿出来，摆在茶几上，还是没有吃晚餐的胃口。冰箱里的食物老老实实地躺着，他却只倒了杯水，站在窗前慢慢喝。窗外的雨声贴在玻璃上，像静静的问句。他想起今天那些孩子、那些穿过喉咙却没说出口的讯息、那些在画布上藏起来的光点。

    你在吗？

    你还好吗？

    需要我吗？

    他很清楚，这三句话一旦说出，就再也回不到「只是一名医生」的那条线上。那条线早已在某个瞬间被踩得模糊不清，可他仍努力让自己相信它还在。他盯着手机，又放下。盯着，又放下。

    夜更深时，窗外的雨终於停了，城市像退烧过的病人，松出一口漫长的气。陈亦然在沙发上靠着，半侧的身子陷进靠垫里，眼睛不知何时阖上，像被重量轻轻按住。睡前，他做了个很短的梦：在一个没有边界的海面上，一颗小小的光点浮起来，像谁在远处向他眨眼。他伸手想抓住，光点却化为一粒更小的白，在他掌心里游走。

    他在半夜惊醒。手机屏幕黑着，只有时间在角落发出冷光。他终於打开讯息栏，输入了一句话：

    「今天有看见你的书。小朋友说，画里的光点会让他不那麽怕黑。」

    他盯着那行字，指尖在「传送」的按键上停住。很久很久，他把手机阖上，像把一个还未完全癒合的伤口重新贴上纱布。

    另一个城市的另一端，江知远的工作室只开了一盏台灯。光在桌面上扩散，像一个被时间圈起的岛。他坐在椅子上，背微微驼着，肩胛骨在薄T恤下突出一点弧。桌上散着几张草图，铅笔在最黑的地方画了又抹，抹了又画，纸面起了毛。他今天试着画新的故事：一群孩子沿着海边走，捡起贝壳，把它们排成一条能抵达月亮的小路。画到一半，手忽然停住，他的x口彷佛被谁攥住，呼x1卡了一下，像溺在极浅的水里。

    喉间有乾燥的痛。他起身去倒水，杯沿碰到水槽发出乾净的声音。回到桌边，他看着那条未完成的贝壳路，忽然把铅笔搁下，伸手覆在纸张上方。手心传来纸的温度——微凉。

    他想起傍晚收到编辑转来的一句话：「有人说你的书帮了他。」短短的，像一根针，扎进了某个一直麻木的地方。他没有回覆，只是把手机丢在一旁，像要把那根针从视线里移开。可针扎过的灼热仍在，提醒他：外面有人在敲门。那敲门声很轻，像雨点，一次两次，没有停。

    不要开。他对自己说。开了就会进水。

    他坐回去，重新拿起铅笔，却发现手指抖得厉害。他闭上眼，深x1一口气，试着让画面在脑海里重新聚焦：海、孩子、月亮、路。可画面总在某个地方被一张脸替换——戴着眼镜、说话很慢的人，眼里像有一个总是亮着的小地方。

    铅笔落回纸面，发出轻微的擦声。一滴水忽然掉在纸上。他怔了两秒，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他迅速擦掉，像被人撞见了什麽丢脸的事。他站起来去开窗，夜风带着雨後的cHa0气，吹进来，让他觉得自己醒了一点。他把草图叠好，塞进cH0U屉，像把情绪也一并关进去。

    桌角有一张很旧的明信片，沿着边缘起毛，纸背淡h。那是多年前孤儿院的一位志工写给他的，上面只画了一盏小灯，写着：「如果黑看起来太浓，就想像有人帮你把灯打亮。」他视线停在那句话上很久，指尖沿着小灯轮廓摩挲，像在向谁确认，又像在拒绝某种确认。

    他走到门边，确认门锁确实锁上，安全链也扣好。这个动作他一天会重复很多次，像一个仪式——告诉自己世界没有缝隙。可他清楚知道，真正的缝隙在心里，门锁锁不住。

    回到桌边，他把室内唯一的灯调暗了一格。光线不那麽刺眼，影子就大了些。他坐着，盯着那张空白纸，什麽也没画，直到夜更深。

    凌晨一点，陈亦然终於睡着。手机静静躺在茶几上，未送出的讯息在黑屏下悄悄发热，像一颗未被放飞的风筝，线拴在谁的心上，谁都不肯先松手。夜sE把两座城市包裹成两个遥远而相连的点，没有光，却各自握着一个小小的亮处。

    情绪没有退场，它只是在声音底下躺平，像一条在礁岩间缓慢伸缩的cHa0汐。cHa0水会再来，会再退，会在某一个看不见的节点上，带着月亮的引力，悄悄改变岸线。

    午後的天气Y沉下来，像是有人在天空覆了一层厚厚的布，光线变得昏h。陈亦然提早半小时抵达出版社的活动厅。他心里并不确定自己为什麽要来——这场新书小型发表会，本不在他的日程。可当他在宣传单上看到「江知远」的名字时，他便像被一GU力量推着走，最终还是站在这里。

    活动厅不大，却已经坐了不少家长和孩子。墙上挂着几张江知远绘本的放大海报，颜sE温柔，形象可Ai。孩子们三三两两围在前排，有的抱着他的书，有的正小声讨论着封面人物。这些画像是一张张灯笼，把场地照得温暖，然而站在门口的陈亦然却感觉到一GU冷意，像是自己闯入了一个不属於自己的地方。

    江知远被安排在舞台中央。他的气sE不佳，眼底的青黑在灯光下更明显，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他一如既往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针织外套，像是要把自己隐藏在普通之中。面对台下的掌声，他仅仅点头致意，声音冷淡：「谢谢大家的到来。」

    陈亦然注意到，他全程几乎不与观众有眼神接触，回答主持人的问题也言简意赅。当主持人提到绘本的灵感来源时，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防御：「画出来的东西……不需要有现实的藉口。小孩喜欢就好。」

    台下传来零星的笑声，却没有谁真正在意这句话背後的沉重。只有陈亦然，心口像被重重压了一下。他清楚那不是随口的推辞，而是江知远习惯X的武装——他不愿让任何人触及真实的创伤。

    活动进行到签书环节，孩子们排着队，把书递到桌前。江知远低头签名，动作熟练却机械。他偶尔会抬起头，给孩子一个勉强的微笑，但那笑容短暂得像是贴上去的面具。陈亦然站在人群後，静静地观察，每一次目光交会都像是冒险。

    终於，当最後一个孩子签完名，现场的喧嚣渐渐散去。编辑过来与江知远交代後续安排，他随意点头，然後转身yu走。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撞上了站在角落的陈亦然。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你怎麽在这里？」江知远语气冰冷，眉间皱起。

    陈亦然迎着他的目光，语速b平常快了一点：「我来……是因为孩子们的话。他们在你画里找到光，我想告诉你——这不是随便的事。」

    「这跟你有什麽关系？」江知远嗤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医生，你的病人不是我。别把专业拿来绑架我。」

    这一句话重重砸下，周遭的编辑和助理都敏锐地感觉到异样，忍不住望过来。气氛骤然僵y。

    陈亦然深x1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的冲动：「我没有想绑架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