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笔触_第二章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拒绝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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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拒绝 (第2/2页)

结,跟盒子里那截线的结法一样笨拙。陈亦然看着它,心口像被微微戳了一下。

    他没按门铃。他知道江知远不会开。

    他只是把鞋盒留在门边,连同一封信。

    江知远先生:

    我今天去了你小时候待过的地方。那栋楼被漆新了,但有些痕迹不会抹掉,我看见你画在床底的手。

    你画得真好,好到我觉得那双手从木纹里伸出来,要抓住什麽。

    如果你不愿见我,我理解。我只是想说:我知道那双手是什麽。我每天在诊间都看见他们。

    我不需要你为任何小孩做任何事,也不打算要你「成为谁的榜样」。

    但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让别人握住那双手,我会在这里。

    ——陈亦然

    他把信塞进门缝,正要转身,二楼窗户里一个影子微微晃动。影子停住,一秒、两秒,像在衡量那张纸的重量。

    什麽也没发生。

    他没有等,怕自己的期待像大声喧哗。

    下楼时,隔壁店的老板抬了抬下巴:「找二楼那位?他很少开门的。」

    「我知道。」陈亦然笑笑,「有些门不是用来推的。」

    老板耸肩,继续拖地。楼上窗帘又动了一下,像有人终於把一点缝掀开,让一束非常细的光钻出来。

    江知远站在窗後,指尖还放在那道布料的小缺口上。

    门缝里那只鞋盒,他没去碰。视线却像不可避免地被拉住,落在那个颜sE略旧的纸板上——那是某一种他非常熟悉的贫弱、耐用又廉价的质地,是他曾在漫长童年里的唯一私人物件的质地。

    他不是没收到过信。

    出版社转来的、媒T邀约的、学校活动的、募款的、批评的、赞美的——每一封都告诉他世界期待他把那份「温暖」拿去救人,好像那是他必须履行的义务。

    这封不一样。

    我不需要你为任何小孩做任何事。

    这句话在房里久不散去,像在他x腔里敲了一下,又像把什麽敲裂了一点点。

    江知远慢慢下楼,走到玄关,鞋盒安静地躺在那里。他蹲下,手在空中停了半秒,终究伸出去——红线在盒内轻轻滚了一下,像一尾受惊的小鱼。他认得那个结,那是他小时候学了很久、为了让任何东西都「不要再散掉」而练出来的结法。

    床板……他x1口气,指腹m0到木纹里那些深深的G0u。指尖忽然微微发麻——那是那一晚。雨下得很大,屋内也很吵,玻璃杯碎了,门被撞了一下又一下。他躲在床底,像蜥蜴一样贴紧地板,手里握着削尖的铅笔头,使劲一下一下刻。他只有能控制的两件事:呼x1不要太大声,和线条不要断。

    他把盒子抱进屋里,放在桌上。桌面堆着未完成的原稿,画面是一个小小的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靠得很近的背影,地上散着拼图,窗外下着雨。笔记边栏写着:雨声要像轻的鼓。

    手机在桌角震了一下。出版社简讯:「老师,院方说有位陈医师去找过他们。我们会帮您挡掉。」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很想笑。

    挡掉——一个这麽熟悉、又这麽无效的动词。

    他把手机扣面朝下。窗外雨停了,玻璃却还在滴水。他拿起那截红线,慢慢把原本丑陋的结拆开,再重新打了一次。结收口时,手指微微一颤,像在捆住一件终於愿意被命名的东西。

    夜里,他反覆梦见那双刻在木头里的手。每次它们要交握时,木刺就扎进掌心,让他惊醒。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将那截红线攥得Si紧,掌心被勒出一道浅痕。

    他坐起来,靠在墙上,m0黑把那封信从cH0U屉里拿出来,又读了一遍。

    我会在这里。

    有人说要在。

    在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词。

    它让你以为不会再被留下、让你以为这次门会开。

    江知远把信折好,放回信封。他没回覆。他只是把桌上的原稿翻过来,在空白背面画了两只手——一只是骨节分明的rEn手,一只是小得可怜的孩子手。孩子手伸出去的角度很笨,握住的角度却很真。

    隔天的门铃在中午前响了。

    不是陈亦然。是快递。

    「江先生,这是您出版社寄来的校样。」快递把厚厚一叠打包好的东西放在门口,「还有一封挂号信。」

    他签收,关门,拆包。校样封面sE彩明亮,像一个随手握到就会发暖的杯子。夹在中间的挂号信却是灰白,信封角上有一枚看起来很旧的戳记。寄件人栏只写着三个字:林任芳。

    他僵了半秒。那个名字像一颗小针,迅速穿过很久以前的皮r0U。

    他拆封。内里是一张影印得有些糊的院务表格和一张短短的纸条。

    阿远:

    我不知道你现在用什麽名字。有人来问你,我想起你曾经最怕大人的脚步声,也最习惯自己站着。

    那时我们都不会做,很多错没补。

    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还记得你。

    ——林任芳

    纸条上的字有些歪,像写的人在抖。江知远把它捏在指尖,心口忽然扩散开一种又酸又烫的痛。有人还记得。这句话b任何盛大的称赞都重,重得让他几乎抬不起眼。

    他拨开校样,翻到扉页空白处,拿笔写下一行很小的字:

    给曾在雨里站树下的孩子。

    笔尖停住,他又往下一格写:

    以及那个说「我会在」的大人。

    写完,他放下笔,低头看着那截红线。

    窗外天光刚好,像是被谁用指腹轻轻摊平。

    他终於拿起手机,找到那个没被存名的号码。指尖停了一秒,按下去。

    电话那头响了一声就接通,像对方一直握着手机等着。

    「我是江知远。」他说,声音因为太久没开口而有点生涩,「你的盒子我收到了。……你有空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传来一口轻轻的吐息。

    「有。」陈亦然说,「我一直在。」

    那一刻,江知远没有说「你迟早会走」。

    他只是回头看了看桌上那幅未完成的画——窗外雨,屋内光,两个靠得很近的背影——然後把那截红线绕在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像系住所有即将被松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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