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_第一章 玉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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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玉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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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佺子在门外狠狠打了个冷颤,叫苦不迭。此时已是深冬,风如刀子般刮得脸生疼,院子里的枯木枝条沉沉地被厚雪压弯。

    都在这寒风中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可屋内的呜咽声还是断断续续传来,不知什么时候结束。

    他揣着手哈着气,在长廊里跺着脚,一边祈祷着大皇子快点儿放了那个可怜的哑巴,一边又瞧着那些侍卫们的脸色,心中暗自佩服他们在这寒冬腊月里还站得那么笔挺。

    刺人的风直往人衣袖领口里灌,就在小佺子觉得自己眉毛上都要结白霜时,屋里传来了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一深一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后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那个哑巴终于出来了。

    他脸蛋红扑扑的,眼角还有些湿润,衣襟凌乱,一对雪白毛绒的狐狸耳朵耷拉下来,怯怯地对小佺子比了个手势:我们走吧。

    看到他出来可把小佺子乐坏了,总算是不用待在这儿挨冻了。那哑巴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小佺子只好小心翼翼地搀着他走,生怕他不小心摔一跤又惹得大皇子不痛快。

    他们跨出这宫门,拐进长街,一路上看到宫人们扫着厚厚的积雪,二人便贴着墙根走,免得冲撞了宫里那些贵人们的轿撵。

    住处在碧落院,算是宫里最偏僻的位置,路途还远,小佺子又是小孩子心性,安分不下来,便开始跟这哑巴扯几句皮。

    “依我说,你当初啊就不去那云鲤池,安安分分待在屋子里,怎么着也碰不到大皇子啊。”

    他上下打量一下对方,装出一副老成的语气。

    “你身世不好,在这里又是个最低微的质子。现在隔三差五就要被人家叫过去揍一顿,申冤都没处申,啧啧。”

    那哑巴也没有理他,一对狐耳垂得更低,尾巴也耷拉下来闷着头走路。

    小佺子见他不搭理,自觉无趣,又眼珠子轱辘一转,像是想到个好主意,岔开话题问他:“今儿大皇子又怎么打你了?”

    此话一出,他感觉这人好像身形一颤,红润的脸颊也变得惨白,抓着他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头闷得更低了。小佺子看他脸色不对,生怕对方误会了:“你别多想,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

    他东张西望,确定了这条宫道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太监在提着扫帚清扫,便放心地转过身来附耳说悄悄话:“如果他打你屁股,你就在臀处垫个纸板子,他要踹你呢,你就身上穿个护甲,不管怎么说,也能减轻些苦楚不是?”

    那哑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睁着双泪汪汪的杏眼望着他,几度抬了抬手想比划什么,但都放弃了。那双杏眸生得确实好看,又清澈又透亮,但此时被他这么看着小佺子却觉得是对方不信任自己的缘故了,他恼怒:“你别不信,这都是上一辈老宫人们传下来的经验。为什么同样几十个板子下去,有些人被打得血rou模糊,有些人却留着一口气侥幸活下来?”

    他说着说着拍了拍屁股,十分老道地侃侃而谈,仿佛从几十大板下来活下来的人就是他:“这秘密都在这里呢!”

    他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可不知为何,旁边的人根本没有听进去,而是抿着嘴巴,神情恍惚,抬起手想表达些什么,最终只是简单地回他:谢谢。

    这让小佺子觉得自己一番好意被当成了驴肝肺,他刚要生气又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大皇子根本没打人板子呢。他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小哑巴的嘴角破了皮有些红肿,脸颊上还有两道红印子,像是被人恶狠狠地掰着脸,抿着唇的时候更加明显,他恍然大悟:“莫不是大皇子喜欢扇人巴掌?”

    那双狐耳动了动,小哑巴一脸惊异地看他,比划着问他何出此言。

    这倒让他得意起来,以为自己猜中了:“我见多识广什么不知道?只要看这里就知道了。”

    本来二人是并排贴着墙角边走边聊,哑巴一瘸一拐地被小佺子搀着,虽然走得慢但勉强还能跟上。但当小佺子指了指他的嘴角时,那人就像被钉在原地,愣愣地摸上自己红肿的嘴角,微张着嘴巴,面色煞白。

    “你怎么不走了?”,小佺子看他停下,又拉着他走两步,抬头宽慰他。

    “你也别难过,这掌掴的刑罚确实侮辱人,而且也难办。但至少打不死人,你且忍忍吧。”

    那人从愣怔中回过神来,颤巍巍地打着手势问他:很明显吗。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小佺子大抵想到对方的心思的,毕竟顶着巴掌印走在宫里难免招人笑话。可他又看了看,那白皙干净的脸上不像巴掌印,只是两道手指掐的红印子,以及嘴角有些破皮罢了。

    “你放宽心吧,一点儿都不明显,除了我这种见得多的,根本不会想到那是巴掌印。”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寂,直到小哑巴拉了拉小佺子的袖管,对他比着:其实大皇子没有打我巴掌。

    “没有扇巴掌?”小佺子震惊不已,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势,确认了几遍对方是这个意思,“没有扇巴掌,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哑巴睫毛轻颤,脸颊发红,紧张地抖着手:自己磕的。

    竟是自己磕的,让缘故让小佺子难以置信。

    “怪不得大皇子骂你是笨狐狸。”他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你想想,他后面打你板子,你前面自己把自己嘴角磕破了,换谁谁都觉得扫兴。”

    “要我说你下次机灵点儿,再给大皇子多说几句好话,他指不定就不盯着你欺负了。这些贵人就是这样,没多久就厌了烦了,寻其他乐子去了。”

    他扶着这人跨过高高的门槛,终于回到了碧落院。比起皇zigong殿的金碧辉映,这间小小院落显得寒酸破旧,院子里都是冻白干裂的土,光秃秃地连棵树也没有。小哑巴瘸着腿,走进屋内,就要把门关上,关上前极难为情地道歉表示他要沐浴一下。

    这下小佺子不乐意了,他一下子冲进屋里关上门,搓着手哈气。“这小院子里只有你这间有碳炉,你且让我暖暖身子再沐浴啊。”

    随后他利索地生起火,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坐在那石板地上凑着炉子前烤火,这几个时辰的寒冷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消融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暖和了他才发现小哑巴还在一旁站着,他拍拍地砖:“别愣着啦,咱俩一起烤烤火。”

    但是那人还是没有动,旁边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昏暗的屋子里他看不太真切,感觉好像是有血顺着小哑巴的衣袍流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对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哆哆嗦嗦地指了下旁边的床榻就过去了。

    这一幕让小佺子疑惑不已,他看着那人动作迟缓地放下床幔,然后窸窸窣窣地脱下带血的裤子扔在地上。

    屋子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床幔遮挡着小佺子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似乎听到了哑巴压抑的呜咽。他知道这人有哑疾,虽然发出单调的声音,但除非是痛极了否则不会出声。

    那人是在上药吗,小佺子打了个冷颤,本想走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却迟迟没有动身。在间断的喘息和呜咽声中,他突然从床幔里听到“哔啵”一声,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拔出。那声音听得他心底发冷,他一瞬间手脚冰冷,即便在碳炉旁也驱散不了这寒意。随后那“哔啵”声间歇响了几次,幔帐慢慢开了一道口子,一只带血的手颤颤地扔出一串东西。

    小佺子莫名地脚软站不起来,就爬过去看了眼,是五颗被串成一条链子的浑圆沾血的大玉珠子。

    床帐内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了,他想张口问一句有没有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僵住了,那句问询也始终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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