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年轻人 (第1/1页)

    年轻人，行走江湖哪有肯听父母的，吴耽拔出五两银子的剑，一剑刺过去。

    慕容宁扇子一拨，意态轻松，吴耽的反手很漂亮，剑法很好看——年轻剑客未经打磨，总把好看看得很重。慕容宁的扇子拢在一起，轻拢慢挑，叮叮当当一阵响声里，吴耽的脸色变了，变得凝重，眼睛闪闪发亮，几丝头发荡在眼睛前，遮不住她漂亮又生机勃勃的眸光。

    下一剑势如白虹贯日，慕容宁的扇子终于打开，一格格铁扇叶子划过剑身，碎片飞向天空，落向草地，吴耽跪在地上，气力衰竭，大口大口喘气。

    慕容宁的笑容消失了，他伸手缓缓合上了扇子，说了一句在吴耽意料之中的话：“姑娘，你师从何人？”

    这和吴下尘提前说的，略有偏差，但意思就在那里。吴耽本想摆一摆架子，奈何那一剑把她弄得恍惚无力，她咬住了唇很是不忿：“你是天剑慕容府的人？”

    这倒有意思，慕容宁笑了：“我已报过家门了。”

    谁不知道慕容宁是天剑慕容府的十三爷，何况刚才这少女还变了脸色。慕容宁细细看着这初生嫩笋儿一样的少年人，好嫩，差得多呢，但仔细看，似有有些像……像谁？

    吴耽说话了，她略一低眸，道：“我从剑谱上学的，若有人教我，还能学成这样么。”慕容宁沉思起来，看起来很好骗，吴耽又说：“我初出江湖，什么天剑慕容府也知听了一耳朵，有什么奇怪。”

    慕容宁点了点头，竟然信了，说：“原来如此，只凭剑谱学到这里，倒是不俗了。”他微微笑着，和气又风雅，世上少有人见到他这般气度而不动心，于是吴耽也恍惚了一秒，这微微含笑的男人下一刻道：“你练的剑谱，是慕家的剑谱。如果你跟你爹一个姓，本该姓慕。”

    吴耽呆呆地说：“我爹姓吴。”

    慕容宁一叹，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傻乎乎的姑娘回过神来了，哪有别人问一问，就把父亲名字说出来的。她突然回身一看，跃下山坡，小风时雨慕容宁只是微笑，并不追赶。

    旅途变得有意思起来，紧赶慢赶，吴耽赶上了天下风云碑开战，江湖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都说剑客的顶峰是秋水浮萍任飘渺。再往前数，那就是天下第一剑的慕容烟雨。其他人，只能仰望站在顶峰的人。

    吴耽走到半路就没了银子，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打家劫舍，便去问有什么可赚来钱的地方。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家这么问，难免碰上几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就这样，她一路到了银槐鬼市，坐在赌坊里给人弹琴。

    “好端端的女孩儿，在这里鬼混做什么？”地宿恨不得轰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皮rou生意。”

    赌坊里没少人拿色眯眯的眼睛看吴耽，吴耽叹气，把面纱塞了塞，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老大，你着想了。”

    这个赌坊里，没人听她弹琴，她弹完一曲就抱着琴走了。走到后面，刚刚到巧木宫不久的慕容胜雪坐在后面喝茶，吴耽停下脚步，目光看向他。

    “你知不知道，十三叔要来了？”

    吴耽哑然，十三叔……慕容宁，总不会是为了她来的。她又摸了摸没几分威力的面纱：“我猜他是来抓逃家仔的。”

    慕容宁冷笑一声，放下茶杯说：“你不是问过慕家的过去？江湖上说得出名气，和十三叔有关的慕家，只有一家。看完了你再说吧。”

    烟雨凄迷，吴下尘跪在蒲团上，低头念着经文，在指尖转动的佛珠一顿，丝线崩断。

    佛珠跳了一地，好似外面连绵的雨珠。他转向门外，大雨轰然，这是个格外反常的秋天，有一丝凌厉的气息穿过了雨水。那气息如此熟悉，好似一根十六年前就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拉着他往外看去。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见，命运却一步一步，踏着雨水，举着江南烟雨里一把油纸伞，缓缓而来。

    “是你。”吴下尘艰难的说。

    “是我。”执伞之人站在庙外，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叹道：“这么多年，我回来了。”

    纸伞落了下去，是慕容宁淡漠苍白的脸。轻轻一坠，吴下尘低下脸去，他这样的神色，让慕容宁想起了吴耽。

    那个女孩在某些地方微妙的和眼前的男人很像，毕竟是血脉至亲，连胜雪生气不讲道理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和从前的大哥很像。从前，慕容府有十三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那一个，以为日子永远是有趣的，江湖永远容得下鲜衣怒马少年郎。

    “你跪在这里，是为了自己赎罪么？”慕容宁抬脚，走进庙里。

    吴下尘浮现惘然的微笑：“是，也不是。”

    慕容宁笑了一笑：“你还是喜欢说我不懂的话。”吴下尘微微转过膝盖，朝着佛前跪拜：“我从未为当年的事心怀愧疚，但是……跪在这里，我心里好受一点。”

    铁扇在剑客手上缓缓打开，如同沸腾不绝的杀意，吴下尘指尖抵住了佛珠，心如止水。生死，早不是他挂怀之事。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慕容宁悠悠的说。

    吴下尘的呼吸停了下来，无形的力量拉扯他脖子上的绳子。

    “原来当年，你竟然那么迷恋我吗？”

    吴下尘心痛如绞，他本不想表现出一丁半点的情绪，如一尊泥塑，等着命绝于此。慕容宁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的嘴角也扬起了微笑，那么骄傲，那么恶劣，岁月呼啸着把他们带回了当年。

    “她是我的女儿，”慕容宁轻声说：“慕行云，你居然生下了我的骨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