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执炬_第一百一十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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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第1/1页)

    清扫门前并非难事,但楚逐羲仍是杵在门外磨蹭了许久。他蹲在阶下仔细地将青石板路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攥着帕子踌躇了半晌,旋即猛然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才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朝着大开的府门步步迈去。

    直至跨越了门槛,楚逐羲才暗自松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地将朱红门扇合紧,偏眸便见容澜静静地立于月洞门后,他揣着袖,面上无甚表情,想来是已等候多时了。

    楚逐羲微微一愣,复又忆起方才蹲在门口、动作迟缓的自己,不禁一阵懊悔,只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两个巴掌才好。

    而那头的容澜已翩然转过了身,径直往院中走去。

    见此,他一步跃下台阶,尾巴般缀在了自己师尊身后,又悄然将捏于掌心的软帕往衣襟里塞。

    穿过月亮门,入目是一片苍绿翠竹,贴近街巷一侧的檐墙下奇花异草甚多,更有一树高大的阔叶山茶屹立其间。

    沿着石路步步深入,直至行经垂花门,道旁青竹才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爬满白墙的藤萝枝条。忽有水声响起,垂了枯藤的墙前有风乘着秋千轻荡,汉白玉桌凳堆砌其侧,四面挂幕的凉亭便矗于尽头西北一角,恰与池水遥遥相对。

    亭内别有洞天,俨然被布置作了一处简易的暖阁。两张红木靠椅不多不少,恰好将徐徐散发着暖意的红泥小炉围于其间,壶中热水早已沸腾了,正咕咚咕咚地响个不停。

    楚逐羲眼皮一跳,似有顿悟般微微偏开了眼。

    容澜随手将矮几上的书卷拂开几分,从中摸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罐,旋即掷于他怀中:“薄荷膏,应当无需我教罢?”

    楚逐羲坐在椅上,闷闷地应了声“嗯”。他垂头将瓷罐拧开,又借眼尾余光悄悄地凝着容澜,心不在焉地将触肤生凉的膏脂抹了满掌。

    师尊解了披风,师尊提了水壶,师尊烫了杯具,师尊沏了热茶……师尊似乎长胖了些——可是为何师尊的腰还是这样细?

    便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杯热茶忽而自矮几那端推至了矮几这端。

    “说罢,你三番五次地送东西来,可是有事有求于我?”

    容澜嗓音轻缓,亦不带有分毫情绪,便如此遥遥地自泥炉对面传来,落入耳畔却恍若惊雷一记。

    热茶入肚,寒意透骨。

    楚逐羲怔了怔,背脊忽而泛起阵阵凉意,他猛然抬眸,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双波澜不起的眼。

    他不由得喉间一紧,连带着紫瞳亦震颤不止,冰冷倏然自掌心炸起,密密麻麻地爬往四肢百骸。

    便见容澜端正地靠于椅上,搁在膝头的双手十指交叠,缓缓地摩挲着捧入掌心的瓷白茶杯。他神色淡淡地望来,又慢条斯理地托起茶水,垂眉吹散了氤氲于眸底的浓白水汽,薄唇微启:“先说好,含霜景行不造寻常物,滴血造器价格高昂,五十万灵石起步。至于旁的事,那便是另外的价格了。”

    楚逐羲缄默半晌,才磕磕绊绊地从唇间挤出只言片语来:“我来……并非是有求于师尊。”

    容澜闻言偏了偏头,只单单凝着他看,似是在等待他开口。

    他握紧了掌中触感温润的瓷杯,几番开口才将话完整道出:“我来,是想,见一见师尊。”

    一瞬静默之后,坐于对面的人忽然泄出一声轻笑:“见我?”

    楚逐羲轻轻地应了声,又道:“……我怕师尊不想见我,我不想因此唐突了师尊。”所以便借着送东西,远远地见你一面。

    “于是你便拿它们代替自己来与我见面?你的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小了。”容澜曲指轻点杯壁,“既不是有求于我,又已见过了面,你可还有其他要事?”

    他瞧着师尊泛红的指尖,许久才抬眸与之对视:“先前无事求师尊,但现在有了。我想呆在这儿,同师尊谈一会儿天,可以吗?”

    “……”容澜凝着他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下巴,“可以,但——若是旧事,便不必再提了。”

    “不谈往事!”楚逐羲匆促道,他抿了抿唇,将急促的呼吸敛回胸腔,又渐渐放松了僵硬的四肢,这才小心翼翼地发问,“许久未见了,师尊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托妖尊殿下的福,我定居上京这七年,过得甚好。”

    尽管知他不会过得不好,却还是要亲耳听他道出自己过得好,才能安放下这颗摇摇欲坠的心脏。

    “那师尊的身体可还好?”

    “也好。”

    楚逐羲又问起许多,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而容澜便如此静静地听他说话,偶尔轻声地作答两句。

    忽于某一瞬间起,他的话音倏地戛然而止,沉默就此蔓延开来。

    容澜扬眸看他,良久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楚逐羲摇了摇头,直将下唇咬得微微泛白,“……师尊。”

    他嗓音忽而喑哑,如此停顿许久,才从喉间挤出一句完整话:“师尊可是还介怀着那些事?”

    容澜轻叹道:“都是随风而去的往事了,过去了便过去了,又有何好介怀的。”

    楚逐羲听罢,心中愈发酸涩,亦无法抑制地忧虑起来。

    ——那你我之间呢,也是那可随风而去的往事吗?

    师尊不再介怀往事,于他来说再好不过,他分明应当高兴才是,可为什么他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然而若是当真不再介怀,那他们之间还余下什么?

    若说红线,应当也是有的,只是随着他囫囵跌碎伦理之时,也一并将之断了个干净。

    他同容澜做不成鸳侣,更做不回寻常师徒。

    直至今日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与容澜之间的线,竟单薄得一触即断。

    愈是想,便愈是觉得难过。

    然而他深知自己是最没有资格难过的,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开口质问。

    是他活该,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罪该万死。

    楚逐羲扯了扯唇角,笑得颇为勉强,却仍是压抑着不住颤抖的嗓音,慎小慎微地问:“师尊,我明日、后日,后日的明日……还能再来此寻你吗?”

    “你若是想来,那便来罢。”

    他听见他这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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