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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修礼离开后，俞书因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而发炎，一回到家就发烧病倒了。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俞书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一转头看见了双眼猩红的江浔，前一晚的记忆如恶臭的洪水般涌进脑海，他面露厌恶与恨意，紧紧闭上了眼，嗓子哑得不像话。

    “爸爸和江叔叔回来了吗？”

    江浔没说话，见人醒了，赶紧找来医生，

    “别碰我！”俞书不配合检查，挣扎着去扯手背上的针。

    江浔皱眉，按住俞书的手，沉声道：“别动！”

    俞书的力量不及江浔，被按住便动弹不得，无力感漫上心头，他想起前一晚自己也是像这样没用地被按住，蓦地又红了眼眶，泪水打转。

    “江浔，为什么这么对我……”俞书有些绝望，雨还没停，俞笺和江柏必定还没回来。

    听了这话，江浔手一顿，等医生检查完出去后，他突然笑了一声。

    “为什么……俞书，你猜我妈在哪？”

    俞书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他不知道，来A国五年，他从没见过江浔的母亲。

    “她死了。”

    俞书眼睫一颤，感觉江浔的语气有些奇怪，既难过又愉悦。

    下雨天真的很适合回忆往事，窗外的雨滴答滴答往下落，透过雨帘仿佛能看见十几年前的光阴。

    江浔的母亲是C国樱城曹家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被养成了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的性子，看上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看上的人也一定要得到。原本她眼光高，很难看上某个男人，但好巧不巧，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新生代表江柏。

    江柏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寒门学子，父母离异，被爷爷奶奶拉扯大，最大的理想便是学有所成，毕业之后找一个高薪工作，把苦了一辈子的爷爷奶奶接到大城市来享福。本来这个理想就快实现了，却被曹大小姐硬生生打断，命运的列车就此驶向另一个方向。

    最终，曹大小姐不择手段，如愿与江柏举办婚礼，曹家却因为一些非法交易，在她生下江浔后破产了，曹董和曹太太在上面派人来逮捕的那一刻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曹家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江柏带着曹小姐、江浔和曹家公司的老员工来到A国，靠着强硬的手段站稳了脚跟。

    “但是他并不爱我妈，连带着也不喜欢我，一年到头也不见他回一次家……”

    江浔说这段话的时候语调平平，似乎并不在意江柏是否回家，但孩童时期的他也会想要父母的爱吧，然而许多事是小孩子不懂也不需要懂的，他不懂为什么江柏爱工作大于家庭，也不懂为什么母亲的爱渐渐变了质。

    当江柏把曹小姐送到A国某栋别墅时她以为自己成功得到了江柏，于是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整齐漂亮，抱着孩子等江柏下班回来。

    但强扭的瓜不甜，放得再久也不会变甜，只会逐渐腐烂。江柏只会每隔几个月回去看一下江浔，看这个亲生儿子有没有健康成长，多的就没了。

    曹小姐不满于此，从最初的耐心等待变成了主动寻找见江柏的机会，发现他比起自己更关心江浔之后便以儿子为借口让江柏回来。江浔还小的时候曹小姐想办法让他生各种或大或小的病，江浔长大了她便逼他学习。

    江浔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淡淡道：“她最常跟我说的话便是‘只有你足够优秀，你爸才会觉得我们还有用’。”

    江柏回家的次数也确实增多了，但曹小姐没想到江柏还是要“抛弃”她和江浔。她怕江柏被其他女人勾走，用自己的嫁妆钱请私家侦探跟着他，发现江柏回国的次数增多了，几乎是一有空便往国内去。

    “天呐，原来我爸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俞书听了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十分心理不适，但江浔继续往下说，他也就忍着难受往下听了。

    只有江浔知道母亲得知江柏在和俞笺交往之后变得有多恐怖，那时他十三岁，正是有脾气有力气却又都不多的年纪。

    ……

    “为什么你爸是同性恋？！”

    做题思路被打断，少年停下笔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母亲，觉得她今天和以前那个严厉但不失慈爱的母亲有些不一样。

    曹小姐紧紧咬着下唇，焦急地原地打转，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俞笺的照片。

    “给你爸打电话，说你腿断了！”曹小姐停下脚步，将手机扔到桌上、像块砖一样砸到了江浔的手。

    被母亲陌生阴郁的表情吓到，江浔颤抖着双手拿起手机，还没开口便泪流满面。

    接通电话，江柏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回了国，在医院找到了打着石膏的江浔。

    腿断是假，这点把戏骗不过江柏，他和曹小姐大吵了一架，警告她离俞笺远点，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江浔。

    本以为江柏迟早对自己日久生情，没想到性别决定了他终归不会动摇。

    从那之后，曹小姐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有时呆坐着看江浔读书，心里想，要不就这样算了，把长得像江柏的江浔养大也不错。有时她又暴躁地砸掉别墅里大大小小的物品，心想她追了江柏十几年，凭什么就这样算了？

    江浔看着母亲越来越疯癫，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幸——没有人在意他。

    有一天深夜，江浔猛地惊醒，看见了站在自己床边的母亲，她露出许久没再出现过的微笑，轻声说：“小浔去陪爸爸睡觉好不好？你比那个姓俞的年轻，江柏肯定更喜欢你，然后……然后他就会经常回来了……”

    那时江浔已经十六岁，比母亲高出了一个头，早不是能被随意拿捏的少年，但为了远离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母亲，他不经意间向江柏表露了自己的“害怕”，江柏果然将江浔接走，把曹小姐送进了精神病院。

    当然，江浔并没有把这些告诉俞书，他今天说这么多话的目的是让善良温柔的弟弟对可怜的自己产生怜悯之心，同时让他认为自己遭这么多罪都是因为他爸爸这个“第三者”，所以江浔说——“我爸看见我衣冠不整地躺在他床上十分生气，了解清楚情况之后才把我接到身边。”

    一年后，俞笺与江柏结婚，得知这个消息，身体大不如从前的曹小姐一头撞死在精神病院的白墙上——消息是江浔传过去的。

    “俞书，为什么你无父无母，却能如此幸福？我父母都在，然而一个恨屋及乌，连我每天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都不知道，另一个把我当成挽留男人的工具，连给我的为数不多的爱都是为了男人。”

    雨停了，病房内一片寂静。

    “你问我为什么，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

    江浔低吼了一声，在看到俞书红着眼落泪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成功了。

    江浔突然俯下身，打通俞笺的电话，将手机按在俞书耳边。

    “把我刚才告诉你的都告诉你爸。”

    俞书闭上眼摇了摇头，抿着嘴不说话。

    “喂？小浔？”

    江浔掐住俞书的脖子：“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和谁说话？”俞笺的声音传出手机，回荡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掐住脖子的手缓缓收紧，像恶魔的警告与威胁。

    俞书双手搭在江浔的手背，想将其掰开却使不上力，俞笺还在电话里询问，没听到回应，语气越来越急。

    “爸……哥在和我说话。我……我想你了。”

    俞书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没有如江浔说的那样将曹小姐的事告诉俞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