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生日 (第1/1页)

    唐纳德准备了双份的早餐，喊醒了衰仔。衰仔揉了揉眼睛，对唐纳德说：“阿兄，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唐纳德说。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没有空调的夜晚，唐纳德和衰仔挤在一起也不嫌热。唐纳德和衰仔白天一起玩，晚上睡在一起，形影不离。唐纳德喜欢投喂衰仔各种零食，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舅婆找出了几套旧衣服，洗了晒干给衰仔穿。再过几天，唐纳德穿上了那套黑西装。衰仔看着唐纳德，觉得他比平常更帅。

    “要请人写挽联。”唐香蕊的远房大伯唐耀武说。

    “我儿子会写，他来就行了，”唐香蕊把唐纳德喊过来，“BB，过来一下。”

    唐纳德练过书法。唐振中写得一手好字，他手把手教唐纳德写的。按照他的说法，唐纳德是他所有儿孙中天分最高的。再加上唐纳德是混血，唐振中更加重视他对于中华文化的理解与认同。在所有亲人中，唐纳德最烦的就是阿公和mama，因为他们非常自以为是，总有自认为无比正确的为人处世的道理要讲。

    唐纳德看了挽联的宽度，拿起毛笔沾上墨水，照着挽辞抄了下来。这是一种别样的感受，那是一对被这个世界杀死的夫妇，那是他的亲祖父母，还有那个被挖坟的无辜的孩子，那是他的舅父。哀伤与同情落于笔下，变换为流畅的行书。

    唐纳德身穿深黑色西装，系着黑色领带；唐香蕊穿上了黑色连衣裙，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阳光透过黑纱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唐家人重新选定了适合下葬的黄道吉日，为唐兴华、陈春花和唐伊恩重新下葬。当然，只是衣冠冢。

    因为“只有男丁才能扶棺”，唐纳德被迫更深层次地参与这场没有“逝者”的葬礼表演。唐纳德觉得母亲的表演欲过剩，时刻不忘她是一个衣锦还乡的大孝女。唐香蕊不知道如何表现出“迟来的悲伤”，如果下葬的是唐振中或者其他姊妹，她一定会痛哭流涕，但她今日面容平静。

    一系列的仪式下来，唐纳德只感到疲倦和无意义。他深深理解了什么叫做“出洋相”。唐纳德脱下外套，让唐香蕊帮他拿着。白色衬衫不吸热，他舒服多了。一抔又一抔黄土覆盖到棺材之上，哀乐响彻天空，唐纳德觉得被太阳晒得头痛。

    回到房间，唐香蕊说：“如果我早点知道亲生父母的故事，也许我也会成为一名医生。”

    “哦。”唐纳德不屑，他不理解孩子为什么要重复上一代的人生，那也太无聊了。

    “你想要学什么专业？”

    “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经济学。”马丁和唐香蕊都是经济学出身，一个是曾经的教授，一个是在职的教授。

    “学医怎么样？”

    “那还不如经济学。”

    “这次回家让我感触良多，要是你能继承祖父母的志向，成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不是很好吗？”

    “他们当了一辈子好人，最后不还是吊死在树上。”

    “他们是好人。”

    “他们有人向你道歉吗？”

    “什么？”

    “我是说这个村里的人。没有。每个人都善良正直，每个人都迫不得已，那对可怜的夫妻肯定是想不开才寻死的。荒诞的种子只会在荒诞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如果你选择学医，我愿意为你那个小朋友提供资助。”

    “这是一场交易？”

    “算吧，你愿意吗？”

    “我……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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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唐香蕊承诺会按季度给衰仔寄生活费，亲戚们的热情一下子高涨了起来。最终收养衰仔的是陈大龙和唐以惠夫妇。陈大龙是陈大强的远房堂弟，他也是陈梅雨的亲二叔。陈大龙和唐以惠有一个六岁的女儿陈爱惠。

    领养手续办完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在唐纳德离开之前，衰仔可以继续和他住在一起。

    “那这个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呢？”陈大龙问。

    “我叫唐纳德，他可以叫陈纳德。”唐纳德说。

    “你乱取什么名字。”唐香蕊说。

    “大姐有文化，大姐来取一个吧。”唐以惠说。

    唐香蕊想了一下，说道：“陈梦，梦想的梦。”

    “那他的生日在哪一天呢？”唐以惠转头问陈梦，“你知道你的生日吗？”

    陈梦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过过生日，只知道八年前我妈把我扔给了老板娘。”

    “那总得有个日子。”唐以惠说。

    “7月14号，就这一天。”陈梦说。

    “那资料就这么填吧。”唐香蕊说。

    唐纳德之前告诉陈梦，他今年还没有过生日，今年农历生日对应的新历日期则是7月14日。其实陈梦记得，他好像是在春天被遗弃的，但他想和唐纳德在同一个月过生日。

    到了7月14日，唐香蕊从城里请了蛋糕师带着材料过来做蛋糕。蛋糕胚已经做好了，需要做的是给蛋糕涂上动物奶油。唐香蕊邀请所有孩子过来分蛋糕，开派对，同时说谁都不用送礼物。

    唐纳德闭上眼睛，许下的生日愿望是：“我希望陈梦可以得到幸福。”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许愿。

    唐纳德把切下来的第一块蛋糕给了陈梦。

    “因为出生在梅雨季节，所以我叫陈梅雨。”她说。

    “这么说的话，我要是晚出生三天，我得叫国庆，或者建国？我说的美国的独立日。”唐纳德说。

    话题换了又换，唐双全问了一句：“你喜欢mama还是爸爸？”

    “我喜欢给零花钱多和废话少的那位。”唐纳德说。

    “衰仔吃了一脸奶油。哈哈哈哈。”唐双全说。

    “他有名字，他叫陈梦。”唐纳德说。

    “衰仔是小名。”唐双全说。

    唐纳德拿起圆珠笔，在纸上写下“陈梦”两个字。

    “陈和梦不是这样写的！”唐繁盛说。

    “那是繁体字，台湾和香港用的都是繁体字。”唐嘉然说。

    “《红楼梦》封面上的梦就是这个梦。”陈梅雨说。

    “我不会写简体字。”唐纳德说。

    “你的字真好看。”

    “我练过，”唐纳德又在纸上写下花体英文的Ian，对陈梦说，“你的英文名，伊恩。”

    “不是陈纳德吗？”陈梦说。

    唐纳德在旁边继续用花体写下ault，说：“这样。”

    “你的名字怎么写的呢？”

    唐纳德写下他的中英文名字，陈梦用心地凝视，好像真的能记住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