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选择的边缘 (第2/6页)

心情并不平静。那既像是一次冒险，又像是一次自我试探。身为心理医师，他一向清楚「专业界线」的重要X：医者与患者之间，不能有过多私人纠缠。然而，面对江知远，他却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则。

    这样真的对吗？

    陈亦然在心里反覆拷问自己。

    他回忆起昨夜江知远在街头的背影，那份压抑却孤独的姿态深深烙印在眼底。那不是普通的拒绝，而是一种近乎求生本能的自我防御。就像一个人长时间在冰冷的水里挣扎，终於有人伸手，他却下意识地把那只手推开，因为害怕这是幻觉、害怕一旦抓住却失去，会让自己彻底沉没。

    这样的反应，陈亦然见过。

    在那些被家暴的孩子、在那些失亲的青少年、在那些因创伤而失语的病患身上，他一次次看见这样的防卫机制。可是当这一切投S到江知远身上时，他却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因为这不再只是临床案例，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触及到他自身情感的东西。

    诊间的门被敲了敲，护士探头进来，提醒他上午还有三个病人要看。陈亦然立刻收起心神，戴上专业的微笑。病童们一个个进来，或紧张、或沉默、或眼泪汪汪，他耐心地安抚、引导，用轻柔的语气陪伴他们。这是他熟悉的角sE，一切显得自然、流畅。

    然而，每当孩子们手里出现江知远的绘本——无论是《月亮下的约定》，还是《森林里的微光》——他就会感到一阵刺痛。那些画面里的温暖，正是江知远多年来用尽力气构筑的保护伞。可他越看，越觉得心酸：绘本里的「幸福家庭」，在现实里却从未属於那个创作者。

    午间休息时，他坐在医院天台的长椅上，打开便当却吃不下几口。yAn光刺眼，他抬手挡在额前，脑海里却浮现江知远那双倔强的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再只是「希望对方帮助病童」那麽简单。真正推动他一次次尝试靠近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容否认的心念——他不想再让江知远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震。作为医者，他本该保持理X与距离；作为个人，他却清楚自己正在跨越那道界线。

    「如果我继续下去，会不会毁掉他？」

    「可是，如果我退後，他会不会就此沉入更深的孤寂？」

    问题在心底来回碰撞，像cHa0水一样拍击着他的意志。

    下午的诊疗结束得b预期早，医院的走廊人cHa0渐散。陈亦然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笔却没写下一个字。他知道，这一天他必须做出抉择：继续以「医者」的姿态守住距离，还是以「陈亦然」的身份走近江知远。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下来，他看着那片昏h的云，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不论是什麽身份，他都无法再假装冷漠。

    「知远，」他在心里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这一次，我会留下来。」

    陈亦然的心境，就像被推到一条狭窄的钢索上。左右都是深渊，一步走偏就会摔下去，可是他仍得往前走。

    午後的病房依旧热闹。护士推着药车来回穿梭，孩子们或哭或笑，有人抱着娃娃不肯松手，有人安静地画着图。陈亦然从病房的玻璃窗望进去，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nV孩紧紧攥着一本绘本，眼神固执地避开所有人。

    那本绘本，封面已经磨损，但仍能看出是江知远的作品。

    陈亦然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又是他，又是知远。

    江知远的作品无声无息地渗进孩子们的心里，像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慰藉。但这样的慰藉，对於创作者本人而言，却成了残忍的讽刺。

    「医生，」护士的声音把他唤回现实，「小晴今天还是不肯配合输Ye。」

    陈亦然点点头，走进病房。nV孩低着头，黑发凌乱地散在脸庞前，两只小手SiSi抱着绘本，像是那是她最後的屏障。

    「小晴，」他轻声叫她，「这本书……很喜欢吗？」

    nV孩抿着唇，没有回答，但手臂收得更紧。

    陈亦然蹲下，与她平视。绘本封面上的月亮，在灯光下泛着柔淡的光。他忽然觉得，自己所面对的，不只是孩子的抗拒，而是江知远内心的投影——同样的防卫，同样的不肯交付。

    那一刻，他心里涌起一种复杂得近乎刺痛的冲动——既想伸手把孩子从Y影里抱出来，又害怕自己的靠近会让那层薄薄的防线霎时碎裂。他深x1一口气，把声音压得更柔：

    「我知道你不想打针。」他没有说「可是」，只把语气停在可退可进的地方。「要不要……让我念一页，这本你最喜欢的书？等我念完，我们再想下一步。」

    nV孩眼皮抖了一下，像是挣扎。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微不可察地把书角往他那边挪了半寸。陈亦然把这半寸，当作她交付的一小块岛屿。

    他没有去抢书，只是慢慢地、像是请求许可一般，轻触封面，一页一页翻过去。纸张因为被翻读太多次，边缘卷起来，某些地方还残留着食物的油渍。可是图画依旧乾净：蓝黑的夜sE，温h的窗，牵着手的影子，月亮像是一颗被温柔凝视的灯。

    「你看，」他指着页角那棵树，「它的树冠像不像一把伞？如果下雨了，它会替我们挡一挡。你知道吗？这本书的作者，很擅长画让人有地方躲雨的东西。」

    nV孩抬眼望他一瞬，眼里的警戒像被拂过。她没有说话，却把手臂的力量放松了一些，让他得以把书摊平在床上。陈亦然坐在床边，小心保持不逾矩的距离，低声念着文字。念到某一页，他停住——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窗沿上画了一枚几乎看不见的月牙小贴纸。

    那是江知远的习惯。他总在画面里藏下一个极小的、几乎要用放大镜才找得到的符号。外行人当作彩蛋，孩子们当作寻宝，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是他给过去的自己留的讯号——「我在这里，我看见了。」

    陈亦然喉咙微紧，却故作轻松：「我小时候很笨，总找不到这个小月亮。你一眼就看到了吗？」

    nV孩犹豫了一下，点了一下头，随即又像做错事般迅速收回。陈亦然笑笑：「你b我厉害。那我们约定一件事好不好？我念到最後一页，你帮我找出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小月亮。等我们把它们都找齐了——输Ye架，就推过来。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让月亮安心。」

    她的嘴角动了动，像是在和日常的恐惧拔河。好半天，她轻轻「嗯」了一声，细若蚊鸣，却足以改变整个病房里的气压。护士抬眼，朝陈亦然投来一个惊喜的眼神。

    他继续念，故意b平常更慢、更稳，让每个字都落在孩子能接得住的地方。nV孩的肩膀一点一点放松，指节也不再苍白。念完最後一页，他把书推到她面前：「轮到你了，小晴侦探。」

    她开始找。第一枚、第二枚……每找到一个，她就用极轻的声音说「在这」，像怕惊醒画面里的人。当她找到第八个的时候，护士已经把输Ye准备好，站在一个不打扰的距离等待。nV孩抬头看陈亦然，眼睛里反S着窗外的光——那光不亮，但是真实。

    「可以吗？」陈亦然问。

    她x1了x1鼻子，慢慢点头。针头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