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过年 (第1/2页)

    第一节过年

    我一直都是相信父亲的。

    噼里啪啦，烟硝被晚风席卷到半空，我躲在母亲身后，胆怯又好奇地将脑袋微微露出，看着院中铺在地上、弯折蔓延的红色鞭炮。

    院中，夕阳的余晖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台阶上，手中鞭炮引线点燃，火花闪烁，男人表情淡然面不改色地将长条的炮仗用力抛向空中，在傍晚模糊的夜色中，几道火光亮起，敲响萧瑟的寒冷。

    我胆怯地缩在母亲身后，将手指塞进耳洞，鞭炮响声震天动地，火花四溅，我眯起眼睛，感慨着炮仗的威力。世界仅是闹腾了几下，很快又平静下来。鞭炮用自己最绚烂最决绝的方式照亮了自己，也结束了短促的一生。

    寒风凛冽的吹过，空留下一地的纸屑，与风为友，在空中飞舞盘旋，飞起落下。我从母亲身后走出，饶有兴致地看着起起落落的纸屑和尘埃。

    “爸，今年这炮仗可真响啊。”父亲从台阶下走上来，看着站在最前面的老人说。

    “是啊，也不知道阿海两口子什么时候过来。”爷爷点头念叨着，从头到尾视线未曾在父亲身上停留过。

    一群人簇拥站在门口，我抓着母亲的手，站在人群后面，好奇地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高大身影——我的父亲；他刚刚都没有躲起来，站在最前面，他不害怕嘛？

    母亲伸手抓住我，将我往前一扯，悄悄在我耳边说道，“你到前面跟你爸站一块去。”

    我不解的看着母亲，犹豫不决地僵持不动，而母亲的动作却被身旁的奶奶发觉了，奶奶看着我笑了笑，抬起头有些不满的看着母亲，道“孩子不乐意，你就别逼他了。”

    母亲表情尴尬，看着奶奶点点头，道“是。”

    我重新躲回到母亲身后，却被不耐烦的扯了扯衣领。

    父亲站在台阶上，抬头张望着，他在期待着什么？我不解的观察着院子里的每个人，一群人紧张又富有期待的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风刮走了浓烟，门外，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缓缓地驶向院子。站在父亲身旁的两位老人，我的爷爷奶奶，激动地握住对方的双手。父亲转头对站在正中的老人说道：“爸，说了别着急。你看，阿海他们一家不是到了吗？”老人点头，表情难掩激动，与一旁的老太指着停在院里的车子念叨着，“阿海出息了，你看还买上车喽。”

    我独自站在门槛边儿上，看着白色轿车停在父亲的黑色越野车旁，我看见从车里钻出的小身影，是我那仅比我小一个月，长得白白胖胖的堂弟——滇滇。

    想到去年偷地瓜，他把门牙摔掉的模样，我就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说起他那倒霉的牙，就要从去年他自作聪明带我一同去挖地瓜一事说起。刚开始我是不愿的，一是“偷”本就是不光彩的事，二是若被发现抓住，他尚且还有爷爷奶奶护着，我定要被母亲臭骂一顿。

    大抵是因为他与隔壁邻居家的小孩一同前去，并平安回来，以胜利的姿态带回两个烤地瓜，我瞧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痒难耐，便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养的不如偷的，偷的不如窃的，就是这个意思。

    心惊胆战地来到农田，手中的铲子还未碰土。漆黑的农田里就冒出两道刺眼的光束，不远处有人声音如洪的呵斥道，“你们在田里干什么！”

    我顿时吓得神魂颠倒，双腿发软，滇滇先是拽了我一下，随后拔腿就跑。我反应过来后，急忙跟上滇滇的脚步。

    大概是他们之前“屡次作案”，农家早已察觉，便在田里守株待兔。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暗想今日是撞在枪口上了，我心中一阵苦恼，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毁在这地瓜上了。

    虽说后头农夫追得紧，我两人胜在个小灵活，在农田中很快与农夫拉开了距离。

    我毕竟年长堂弟一岁，恐惧下，倒也激发了身体潜能，逐渐追上了跑在前头的堂弟。怎料刚想与他打个照面，前头的滇滇听到身后的动静声，回头看到人影，误以为是农夫追来，顿时是吓得前后腿交叉，扑腾一声竟掉进一侧的水沟中。

    好在水不深，滇滇从沟中抬起头，借着月光只见他脸上有一团鲜血糊在脸上。

    我怕极，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急忙往田埂边的村道跑去，带着哭腔喊道，

    “来人呀！出人命了！来人呀！出人命……”

    庆幸的是饭后在外的父亲认出了我的声音，朝我跑来。

    我往前跑去，只觉得一道黑影冲出，一把抱住我，将我上下抚摸了一圈，未见其人，便先闻见眼前魁梧身影身上传来的一阵烟草香，我定睛一看，是父亲！宛若主心骨，我急忙将堂弟掉进水沟的事情跟他长话短说。

    父亲听后，脸色骤变，打横抱起我，听着远处滇滇的哭声，绕着原路跑去。

    我原本慌乱不安的心在见到父亲的瞬间就平静下来，在父亲怀中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滇滇早已被农夫从水沟里捞起，无赖似的趴在地上号啕大哭，口中骂着我不仗义，将他推倒之类的话，父亲听到后脸色微变，默不作声的将我放下，走过去将滇滇扶起。

    我百口莫辩，看着父亲皱眉的样子内心十分胆怯，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父亲仔细察看堂弟的伤势后松了口气。

    赔了农夫一点地瓜钱后，父亲抱着依偎在他胸口低声抽泣的堂弟，一声不吭地往回走。我跟在后头低垂着头，回去后，虽说阿海叔在一旁护住我，我免了皮rou之苦，但也少不了一顿母亲的臭骂。

    从过往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小身影兴冲冲的从车里跑出，一眼看向人群中的父亲，小碎步着跑到父亲跟前，撒娇似的抱着父亲。

    “伯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说完还十分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看着滇滇顽皮可爱的模样，父亲面带笑意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略厚的红色卡包，亲昵的放在滇滇手中。

    “小财迷！让伯伯看看长大了没。”父亲捏着滇滇的脸颊，眼神温柔的注视着他，我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父亲不曾对我这般宠溺过。

    站在一旁的两位老人看到跑来的孙子，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红包迫不及待上前。

    “来来来，滇滇宝贝，快到爷爷奶奶这来。”说完，诱惑的挥动手中的红包，滇滇见状不舍的松开父亲，不情不愿的走向两位老人。

    奶奶走上前把他抱在怀里，“我可爱的小孙孙，让奶奶看看有没有长大个那。”

    这时，海叔和桂花婶提着些礼盒走来，我好奇探头张望，与去年相比，海叔模样倒不曾有什么变化，像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一般穿西装打领带，不过西装穿的松垮，倒显得不伦不类。而桂花婶一头卷毛倒是格外炸眼，原本就肥润丰满的面庞刷墙似的糊弄上一层白粉，模样与滇滇有七八分相像，夫妻两人一胖一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