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路边的野花为谁开 (第1/1页)

    中午十二点闹钟准时响起，铃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灭手机屏幕，小臂盖回脸上。

    五分钟后。

    “啧，忘买假睫毛了。”男孩摸索着从床上爬起，趿拉拖鞋蹭到隔壁房门口。

    铃铛敲门道：“老鸨在吗，我假睫毛用光了，借下你的……”

    “老鸨昨儿夜班出去了，还没回。”茶水间一个声音打断他。

    “噢。”铃铛悻悻收回手。

    老鸨是铃铛的同事，大家同在夜总会工作，谋生奔波时混熟了，现在一起合租公司附近的房源，一来平时能互相照应，二来家里接客不至于被说闲话。

    没错，他们属于提供特殊服务的陪酒公关，业内称之moneyboy。

    老鸨他昨儿出去时，两眼扑扇着蝴蝶似的假睫毛笑得花枝招展，看起来包夜的单子挺肥。

    “娘娘，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个体育生吧～”铃铛坏笑着打字发送。

    半晌，聊天框炸出三句长语音。

    老鸨：“我靠你别说，md真晦气老娘就是听他多有钱的鬼话，说过几天买个birkin给我才出去的！”

    老鸨：“还以为是个爹疼娘爱的二世祖体育生结果房费都要跟我a！啊啊啊气死我了！完事开5k他还要砍价，付完和我哭支付宝只剩5块7毛8！！”

    “真受不了了5k要求这么多我天，还有脸叫我女装，变态玩意没钱找会所兔女郎喜欢看人穿bra就把我当平替，草！老娘白打扮这么漂亮，惹上他真是抵我十年阴德……”

    铃铛在耳膜开裂前默默把扬声器关了。

    好吧，今天先不用假睫毛了。

    他麻利化好妆，一溜烟出门乘共享交通五分钟，坐上工位，打开直播设备和补光灯。

    所谓工位就是堆满柜子的茅台白酒，前边搭个红木茶几，加一把老板娘带来的《老板以前谈生意坐过的》椅子。

    白天闲着无聊，铃铛通过夜总会经理找了公司合作的供货商，干起直播卖酒的兼职。在他看来，每天播四小时，坐在镜头前喷洒口水推广酒文化推销酒产品，拿无责日结底薪和提成也算美滋滋。

    美中不足为咱直播间氛围不是很和谐。

    弹幕：是不是擦边主播？

    弹幕：我只给擦边的刷礼物。

    铃铛眼疾口快，瞄一眼手机屏幕马上放下手中的82年老窖，堆笑：“这位老板好品味～我们家不仅产品酒香液醇，主播也韵味十足，不知您注意到没，人家今天化的是纯欲妆～”

    “老板对酒有兴趣点击直播间右下角可以下单，质量问题全额退款包您满意；对主播有兴趣的双击直播间关注一下噢～主播人甜心善不高冷，下班可撩哦！”他扭着款款腰肢，低v领白皙脖颈和展示用酒一起往摄像头前怼。

    弹幕：出来多少钱直接开价

    弹幕：美颜开这么大，看看素颜再说。

    弹幕：这不卖酒的么？屁股也卖？直播间这么多瓢虫啊，开了眼了

    弹幕：你不是瓢虫你来看他？笑了

    弹幕：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卖酒还学女主播搞软色情，一群基佬，恶心人举报了

    弹幕：你这除了茅台还卖什么介绍一下。

    铃铛美滋滋地想你们掐吧，狠狠掐，多发点弹幕我还能上热门。

    哼哼，没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底蕴，他a市夜之交际花的狗腿名号就别当了。铃铛对弹幕挑拣着读，不怀好意的通通略过，尽职尽责当他的推销员。

    “感谢老板的关注～喜欢的可以来单咱家清香型汾酒支持一下主播，让主播提前下班，交流感情……”铃铛正持着瓶酒天花乱坠胡吹，突然两眼圆睁。

    “唉——感谢老板的订单！老板您是及时雨雪中炭好眼光，我们小主播的业绩可多亏您提携咯！”

    今天来个大单，有老板心情好大手一挥进货来了。他喜上眉梢，思维也发散起来：等会儿下班跟老鸨整顿好的，安慰他遭遇奇葩的小心灵。

    有金钱力量加持，觉得时间过得额外快，转眼下播，夕阳还没落下，肚子已抢先咕咕起来。

    好饿啊，起床播到下午一口饭没吃，感觉能吞一头牛，铃铛想，马上call老鸨开饭。

    嗡嗡，手机一阵震动，陌生提示音显示。

    居然是方才照顾了他直播间生意的老板。

    老板发来私信：“你好。”

    “我也在p市，开个定位，出来玩玩儿？”

    铃铛愣了愣，拾起手机，一时踌躇不决。还有三小时夜总会就上工了，何况肚子还饿着。可这土豪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老板：“明天再跟你进一批茅台。”

    两小时后，一个男孩形如鬼魅从某处停车场飘出来。

    铃铛揉着屁股回想那个野兽派画风的客人，决心以后都不玩面基那套了，差点被撅进肛肠科。

    胃里不再翻江倒海，反而干瘪得发虚，他从奔驰上下来时低血糖，头脑发胀，扶着停车场的反光镜缓了好阵子，才堪堪稳住身形。抬头凝视镜里扭曲的人类，唇色发白，形容枯槁。

    “现在老板都玩这么大吗……放着钟点房不开，喜欢搞车震。”铃铛恨得磨牙，偏偏下班高峰期，地库人来人往，非常影响发挥。sao浪贱那套使不得，欲拒还迎欲说还休地小声哼哼才最考验演技。

    算了，已经从他钱夹抽了八百块，铃铛安慰自己。至于明天的茅台订单，他可不信男人提完裤子画的饼。

    铃铛在便利店就近买了些面包，盘算此地到夜总会的距离。夜幕降临，路边饭店捎来油烟味，行人渐少。他啃着面包思考，步行过去不远，可以把车费省掉。

    行至半路，附近传来不甚清晰的乐声。

    谁在弹吉他？铃铛眼神巡去。

    绿化带边缘，一棵城建中被砍得只剩圈圈年轮的矮木桩旁，靠着个抱吉他的男人，被灰色兜帽卫衣和水洗牛仔裤包装得像美国街溜子，那木吉他乐声却宛转悠扬，如垂暮牛仔怀念地弹奏独属鎏金时代的反抗悲歌。

    铃铛放慢脚步，准备路过时差点被地上仰面朝天的鸭舌帽绊一脚。

    好家伙，帽子里还有两枚硬币。他退了两步，不动声色打量这个悠哉扫弦的男人。几搓过眉发丝遮不住眉眼轮廓，铃铛脑内响起金庸着中那些个形容——刀削斧凿过的脸。

    总之是叫人移不开眼。铃铛有些唏嘘，他在弹滚石乐队的歌耶，那是十年前盛极一时的后朋巨咖。可惜此等美人好曲只有他这匆匆路过的听众。

    这座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里，谁会施舍自己的时间静心聆听街头艺术工作者的音符呢？

    铃铛干脆蹲下边啃面包边想，长这样也不像素人，是不是出道失败的练习生街头献技消愁？那导师可真没品，这种极品我一般双手双脚打10分，送他No.1出道，然后晚上抬进房里潜规则，嘻嘻。

    结果想得太美没绷住，龌龊表情跃然脸上。

    两米外的男人抬头瞥了他一眼。

    铃铛：“……”

    怪失礼，他谴责自己。铃铛从包里掏出五元纸钞塞帽子里，默念：哥，相逢不识，只犯颜痴，这五块就当我眼神猥亵你的嫖资啊不、赔罪吧。

    偶有路人经过，就看到这诡异画面，一个花了妆的男生蹲在马路牙子边，饿死鬼似的啃食手中面包，眼神还直勾勾盯着身前悠哉的男人。那男人怀抱吉他，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眸光朦胧如海上青烟，指尖迸出的音符也如流水。

    五分钟后，人行道传出一声令人侧目的嚎叫——“靠！这狗娘养的提完裤子把我茅台订单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