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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你报的小组课程去过了吧？

    童雪以前每个周一都会问他，就在那间明亮的茶水间里。

    “教室里”，舒云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看着眼前斜斜的光线，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一刻。

    童雪的戒毒中心，会定期推荐患者参加一个心理辅导课程。

    不是必选项目，倒更像是帮这个心理诊所作宣传。

    所以大部分人都拒绝参加。

    为了帮童雪的忙，舒云便答应了。

    想不到，他已经离开了戒毒中心，辅导却还在继续。

    舒云偷偷打开了钱包，看着里面那枚蝴蝶结。

    ——那还是重yAn节时，童雪送到家里来的。

    童雪还让他一定要读完大学。

    那是那天晚上，童雪在他家里时，知道他没有读完书之後说的。

    他也答应她了。

    所以他昨天用哥哥给自己的钱，去注册了大学网络课程。

    他答应她的，他一定会尽力去做的。舒云想。

    “小舒，来啦！”周医生进来了，一眼就看到了舒云。

    “周老师。”舒云努力微笑，打了个招呼。

    “好。来了就好。”周医生一边脱外套，一边和大家打着招呼，“还差……小孙他们俩……”

    这是一个很稳定的小组。

    除了舒云因为抓捕行动缺了一次课以外，每个周末大家都在。

    总共八个人。

    成员一到齐就可以开始辅导了。

    说是教室，其实周围的环境很舒适，更像间小休息室：座位柔软，大家团团围坐，灯光温馨。也不乏糖果、饼乾、咖啡、坚果。

    八个人在这之前互相都不认识。可是八次课下来之後，却似乎完全熟悉了。

    “这是最後一次了，小舒啊，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这一天，中间休息时，周老师到了舒云身边。

    舒云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团队辅导中，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倾吐。每个成员都要向大家说出自己的经历、秘密。

    六个人都说过了。效果很好。

    舒云也一直在参与。

    他一直微笑的看着他们，那样子，就像他毫无烦恼。

    每次别人说完，他也跟着大家一起捧场，关切、鼓励，或是一起开玩笑；可是当周老师就势问到他，舒云便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我，我，还好吧。

    每次上课他都会仔细穿得乾乾净净，样子彬彬有礼。

    於是，有人猜测他有很好的家庭。甚至还有人说，他在外企上班。

    总之，还好吧，就是他的一切了。

    和“还好吧”b起来，别的，他实在说不出口。

    然而周老师似乎并没被蒙蔽。

    舒云过去从童雪那儿听说过，这个周医生是童雪的大学同学，後来研究生念了心理学。

    也是这样，童雪的专案才和周老师的专案有了交集。

    或许周医生是从童雪那儿知道些什麽。

    或许周医生不用问也了然几分。

    但是周医生还能怎麽做呢？或许，辅导，也就此而已了吧。

    舒云等待周医生讲下去。

    “我知道你呢，不想说。但是说出去，才能真正的放下，才走得出去。”周老师像是半认真半开玩笑，“咱们一起上课的机会没有那麽多了，这样，我安排你和他——”

    舒云顺着周老师指示的方向看去——

    窗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心不在焉地翻着架子上一本书。

    那人中等身量，穿件灰sE西装，还端正的打了条暗红sE领带，神情安静稳重，看见舒云和周老师看过来，便点头笑了笑。

    ——是他。

    那是小组里唯一从外地赶来的。

    他在每个周末会坐高铁特意赶过来。那人名字很怪，叫艾久。

    舒云当然知道那是个化名。不过也能够理解。

    因为据舒云和大家已经知道的，艾久酗酒，他参加辅导就是来治疗“酒瘾”的。

    艾久的话也很少。

    小组里，除了舒云，便只有他还没有袒露过自己的内心深处。

    “——你们俩对谈。”周老师接着说下去。“下课之後，我把钥匙给你，走的时候给我放在门上边就行。整个教室都给你们。那边柜子上还有吃的，茶、咖啡……这是你们的作业，一定要给我完成。”

    “……好吧。”舒云苦笑着点点头。

    同学们陆续回来了。

    周老师起身了，可是离开前，又俯身在舒云耳边叮嘱。

    “他是外地人，散了以後都不会再回来了。放心。有什麽你就说吧。”周老师拍了拍舒云肩膀离开了。

    舒云只能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顶灯早已熄灭。

    角落里两只壁灯朦胧的亮着。

    夜sE已深。

    所有人都离开了。

    走廊和窗外一片静谧。

    舒云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何完成这份作业。

    他只是长久地低头，看着钱包里的红丝带。

    那姓艾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局促。

    想必周老师也给他布置了同样的任务。

    夜越来越深了。

    时光似乎正无情的滴答而去。

    “……你，你怎麽知道这儿的？”终於，艾先生先开口了。

    “我有一个朋友，叫童雪，是她介绍我来的。”舒云只说了这半句，便重新低下了头。

    窗边，艾久看着舒云。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很漂亮。

    可是他为什麽在这儿呢？

    “我认识她父亲。”终於，他淡淡的说。

    “来——”

    舒云闻声抬头。

    艾久递过来一个杯子，“我的茶壶。”

    舒云疑惑的看看，低头喝了一口。

    是酒。

    “你怎麽这麽离不开喝酒？”舒云还是问了，近乎本能。

    长夜的话题，就这样开始了。

    一个漫长的晚上。

    舒云看着他手里的蝴蝶结，慢慢讲述了他和这座城市的一切：他的家庭，哥哥，他的过去，还有手里的红丝带。

    讲到这儿的时候，艾久伸手拿过舒云手里的钱包看了看。

    然後听着舒云讲了他的天使，他的卧底，他愚蠢而无望的Ai恋。

    话语和泪水像开闸的洪水。

    酒喝完了。

    柜子上的茶叶喝完了。

    夜晚依旧宁谧。

    等到天光终於透亮，舒云忽然感到一身轻松，这一切都结束了。

    艾久说自己故事的时候，舒云踱到了窗边。

    窗外夜sE如水。

    舒云深深x1了口气。

    一缕狭长的浅灰sE云片浮在夜空上，天边露出了微茫的晨光。

    然後他看见旁边架子上，一本书正好翻开着扣在那里。

    舒云随手拿起来看了眼，是一本温馨的读物。

    舒云从来不看这些心灵J汤的书，如果生活要粗暴的摧残，虚假的言语又怎能疗伤。

    然而这时，他看见那书正好打开某个篇章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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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行整齐粗T的字，俳句般映入眼里：

    “我不曾祈祷生活的恩赐。

    但是也盼望幸福的启示。”

    像无数的偶遇一样，舒云莫名的记住了那几个字，在那个漫长的夜晚将尽的时候。

    舒云在清晨打车回到住处。

    空气凉冽而朦胧，巷口刚摆出冒着热气的豆腐脑摊。

    在那以後，他再也没去过童雪那儿。

    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Tobe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