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1/2页)

    立春已过，天气却并未回暖，一夜之间，冷空气骤然席卷南方各市，连绵不断的阴雨随之而来，刺骨寒风将城市的大街小巷吞吃入腹，广大市民们一出门，就得被见缝插针的湿冷气流激得汗毛竖立，可学生还得去学校，成年人逃不过上班的命运，是以走在路上总能听见有人抱怨：“今年怎么这么冷？明明过年的时候温度还挺高。”

    程觉拉上围巾，伞柄微微前倾，抵挡的不只是没完没了的雨水，还有车辆接连不断飞驰而过带来的大风。幸好工作的地方离家不远，走了十来分钟，程觉推开玻璃门，店里的暖气立刻将他包裹起来。

    天气太冷，加上下雨，便利店的生意惨淡，偶尔有几个匆忙赶路的学生或者白领光顾，除此之外很长的时间，程觉和另一个店员只能收拾货架或者在收银台发呆。

    “程觉，今天中午你还在店里吃饭吗？”将近正午，同事忽然问道。

    “应该吧，我不怎么想吃。”程觉回答。

    “我朋友约我出去吃饭，中午你得一个人看店了，不过我两点前会回来的......你怎么又不想吃饭啊，”同事眯着眼对程觉上下打量，问道：“你这样还减肥啊？”

    程觉笑起来：“没有，过完年身上一直不太舒服，没什么胃口。”

    同事没有多问，点头道：“行吧，那我待会走了啊？”

    “好。”

    店里很快只剩他一个人。时间过一点，程觉坐在店里的小餐桌边吃泡面，入口是平平无奇的红烧牛rou味，可他总觉得食不下咽，吃完没多久就开始反胃想吐，有时候还会胃痛，同事好几次打趣他怎么跟怀孕了似的，他只能回复说也许是吃了不干净的外卖犯胃炎了，或者是气温太低着凉。

    年初一的时候苏佳韵请程觉吃日料，刺身他吃不惯，没吃多少，但是寿司和牛rou锅却很合他的胃口，冷热交替，第二天他就开始胃疼，之后年假在家里窝了几天，也没认真吃饭，之后胃炎的症状就越来越明显，他准备下班了去药店买点肠炎宁，再不行明天正好放假，可以去医院看看。

    下午依旧没什么人，到了下班时间，天已经黑透了，星月被厚重黑云遮挡起来，明天照旧下雨，道路上只能看见路灯投射的光柱还有河对岸星星点点的霓虹灯，密密匝匝的雨丝出现在店内晕染而出的灯光里。

    程觉忍着胃部传来的灼痛，和交班的同事道别，合上店门，折叠伞还没有撑开，一个人影猛地将他拥入怀中，程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赶紧去推。

    “你干什么？！”

    方子穆紧紧箍住他的双臂，语气里飘荡出来逐渐浓厚的委屈，好像忍受了很久，才不可抑制地要迸发：“程觉，我总算找到你了。”

    “方子穆？”程觉抵住他的腰，怎么也推不开，他急切地说道：“你先放开！店里有人！”

    方子穆这才松开手，让程觉看清他的脸。金发变成了短短的黑色寸头，挂着水珠，整张脸瘦了一圈，垂头丧气的，黑色的羽绒服都被雨水淋湿了。

    “你怎么伞都不带？”程觉骂道，说着撑开雨伞，将两人遮蔽在风雨下。

    方子穆眼神幽怨地注视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在这，赶紧过来了，哪里来得及带伞？程觉，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程觉焦急不减：“别在这说！”

    “那能去你家吗？”怕程觉不同意，他又急急忙忙地说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不能就这么随便打发我！”

    程觉一怔，无奈地开口：“那你跟我走吧。”

    短短的一条路，程觉还没想好措辞，就很快到达了小区楼下。方子穆四下张望，这个地方比之前程觉在x市住的偏多了，分布紧凑的居民楼隔出一条窄小的通道，照明灯坏了好几盏，如果不是程觉停下了脚步，他都没注意到右手边低矮的水泥墙就是小区大门。

    时间还不晚，两个保安坐在保安室里聊天，看见程觉和方子穆进来，短暂地瞥了一眼，就继续说笑去了。

    “小觉，你住这里？”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程觉克制不住地难受，闷声回答道：“是啊。”

    回到家，灯一开，方子穆立刻抱住了他，撞得程觉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摔到地上。

    方子穆的声音软下来：“对不起，小觉，我不知道我哥会把你赶走。”

    “不是他把我赶走的，”提到李明绪，程觉呼吸一滞：“是我自己要走......你先放开我吧，方子穆，我现在又不能跑。”

    “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方子穆搂得更紧，说话时带着压抑的哭腔：“我以为我哥做了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害的你待不下去了不得不走。”

    程觉无言以对，他是待不下去了，因为李明绪不得不离开。

    过了一会，方子穆沉重的呼吸声传来，程觉拍着他的背道歉：“对不起，方子穆。”

    方子穆抓住他的肩膀拉开距离，定定地凝视他的双眼：“不要和我分手好吗？我知道现在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可是我会长大的，我爸妈不可能一直阻拦我，你相信我吧！”

    少年的话说得坚定不移，那样的眼神程觉看过很多遍，炽热的、赤诚的，仿佛能够将坚冰融化一般自信决然。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受到家庭阻挠那么简单了，方家和李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李明绪是方子穆敬重的表哥，他怎么能坦然待在方子穆身边？

    更何况他的心已经被蒙住了，被他和李明绪斩不断的情缘——李明绪能做到点到即止，可是他不行，这几个月，他听不到、看不到李明绪的任何消息，可是他的生活好像处处都是李明绪的痕迹，记得李明绪喜欢旅行、喜欢自然、喜欢飞鸟游鱼，知道他喜欢吃巧克力蛋糕，甚至忍不住期待他的生日祝福......路过高中的校门，过往的回忆潮水泛滥一般冲刷他的脑海，李明绪在他的人生中短暂出现了一个月，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但是他依旧没办法把自己从那些缱绻温存中剥离出去。他还是如此不堪，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沉默良久，程觉冷冷地说道：“我是认真的，方子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

    盈盈泪水从方子穆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他和程觉半年多未见了，等待了那么久又寻找了那么久，只是为了能和程觉道歉，和他和好如初。他不明白为什么往日一直对他很好的表哥忽然出卖了他，也不懂为什么一直对他不管不顾的父母会采取那么强硬的手段来控制他，这和他十八年的人生观念极不匹配，他不能够接受，然而这些困惑还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程觉却说要和他分手。所有期待都落空了，他几乎倾注了所有他能够付出的感情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不......”

    程觉叹了口气，表情依旧冷淡：“成熟一点吧，方子穆，你也不小了。”

    他拉开方子穆的手，转身打开了门：“你走吧。”

    方子穆不愿意离开，程觉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伞，将他推了出去。

    大门合上，程觉听不见楼道的脚步，过了一个小时，他把门打开，楼道黑漆漆的没有人，他又沉默着将门关上。

    折腾了这么一阵，程觉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买药，此刻胃里一阵疼痛翻搅，他打开冰箱，前两天买了湿面条，保鲜层还剩两个西红柿。

    年假之后，程觉意识到如今存款骤减，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危机感，还是省吃俭用点比较好，他不怎么点外卖，心情好自己做饭，心情不好干脆吃泡面或者不吃。虽然心绪不宁，但是现在他太饿，饿得胃疼，冰箱里这些零散食材正好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