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错_二十三、雨中黑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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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雨中黑山 (第1/2页)

    周末晚上,叶舟果然来大金煌看我演出。她捧着一大簇鲜花到后台找我,我正在换衣服,蕾丝带勒得胸口疼。

    明乐脱了裤子,只穿一条内裤,毫无顾忌地穿梭在舞裙间,要找一件亮片吊带裙。叶舟进来时,他撞到她的肩,花就掉在地上。明乐惊喜地发出嗬一声,上下打量叶舟。他眯起细长的眼睛,狎昵地搂住叶舟的腰,提醒她小心。

    叶舟避开,脸板如黑铁。明乐想与她攀谈,但叶舟不理,直向我走来。我抄起桌上的头饰就往明乐怀里砸,也不能真跟他发火,点到为止:“乱来!”

    明乐垂涎的目光掠过叶舟,笑着问我讨烟抽。他捏我脸颊,掐着嗓子跟我撒娇:“有这么漂亮的朋友也不介绍给我。”

    我挑起眉梢,从镜中看他:“人家博士,而且有对象了,是公务员。”

    明乐撇撇嘴,不再出声,只是叼着烟往外走。我甩了条裤子给他,要他放尊重些。明乐把牛仔裤往旁一扔,哼着歌就又钻回蓬松的纱裙之间。

    叶舟看着他,一张被粉抹得雪白的脸,淡紫色眼影,润亮的红嘴唇,笑时眼角横生细纹。明乐今年三十七岁,由于常年醉酒熬夜,疲态尽显。

    “他人不坏,只是跟你闹着玩。”我拉住叶舟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

    这时,爱青姐进来,脚下的高跟鞋飞掉一只,皱着眉骂骂咧咧。我问爱青姐怎么了,她柳眉一竖,眼绽怒光:“赵杨那个臭小子,竟然偷客人的东西。”

    “什么东西?”

    “手表啊,好几万块呢!”爱青姐砰地砸进沙发里,气鼓鼓地点烟,“他求我带他进包间做额外服务,现在好了,搞这种事情,我的脸都丢光了。”

    正说着话,衣衫狼狈的赵杨从门外进来。他低垂头,小步挪到爱青姐面前。爱青姐狠狠瞪他一眼,别过脸去:“滚蛋!”

    “姐——”赵杨声音嘶哑,脸上肿起块块青红,流血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出一条缝。

    爱青姐自顾自抽烟,发信息。赵杨右手似乎是扭伤了,艰难地掏口袋,忍痛摸出一包烟。二十五的万宝路,抵得上他半个月的饭钱:“姐,对不起。”

    烟上沾了血,赵杨又拿袖子擦,擦不干净,还是擦。

    明乐闻声从密叠的花裙中探出脑袋,哂笑道:“哟,就这点赔礼啊!”

    又是一阵笑声,是佳佳跟小樊。他们互相搂抱着,一个坐在另一个大腿上,亲密地贴着脸,正看好戏。赵杨看他们,又看向我,窘迫得不知所措。

    我正要说话,爱青姐转过头来,依然满脸怒容,她用尖细的红指甲戳赵杨的脑门,责骂他:“你怎么手脚这么不干净!”

    赵杨被这一戳命中,似乎失去支撑的力气,竟就跪在地上,这让我想起他说自己替大伯守灵的事。

    男人死时头颅被炸成血块,只剩躯干。堂哥看见亲爹残破的尸首忍不住哇一声狂呕,他脸色苍白,手脚打抖,倒在棺材旁,紧紧闭住眼,仿佛也死透了。于是,大伯的灵只能由赵杨来守。他战战地跪着,面前一只火盆,三炷清香,祭往生者,祈来世福。

    赵杨说,他爹让他朝外跪,向着红旗岭磕头。那天下暴雨,惊雷滚动,雪白的闪电劈出一道深痕,赵杨吓得跪不住。恍惚间,他看见不远处茂密的柏木骤然疯长,破空耸起,在暗中犹如一具具乌黑的棺材,无数矗立的坟墓。四周咚咚地回响,像是大伯的烟枪敲打他的头颅,他听见一阵叹息。爹就站在屋檐下,赵杨回头看他,铜亮正直的方颌,皮肤发皱,丛生的纹路犹如沟壑,盛满水流,这年夏天的雨似乎都落在了爹的脸上。

    轰隆一声,传来巨响,有人大喊,树倒树倒。赵杨想,一具上好的棺材即将出世。

    燕子来拽赵杨的衣袖,叫她哥进屋躲雨。赵杨站起来,看见meimei头发上的雨丝,像细细的针,一些暗器,亮得明目张胆。他跟着她走,那些银针就纷纷落在地上,赵杨踩过去,脚底都扎痛了,流出黏湿的血。

    大伯出丧后,赵杨的脚疼了一个月。他仔细观察,没有任何伤口,所以疑神疑鬼。而那些银针,在第三年再次出现。堂哥出门寻死人,没寻见,自己先死了。他又跪在堂哥灵前,脚底疼痛不已,一看,满是针眼。他爹让他别再砍木制棺,到大城市打工。扛水泥袋也好,讨饭也好,就是不要再做棺材。于是,赵杨来到深圳,但他仍然脚疼,时时觉得有针在扎他。我猜想,这一刻,他恐怕又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意。

    佳佳跟小樊还在笑,爱青姐面上无光,叫他们闭嘴。明乐站出来,只是说:“一桩小事嘛,犯不着。”

    爱青姐扭头瞪他:“什么小事,客人差点报警,要不是我跟经理保他,现在就不是被揍一顿这么简单了。”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明乐还是笑笑,拉住爱青姐的手摇撼,“我请你吃宵夜。”

    明乐把桌上的烟扔还给赵杨,朝他使眼色。我走上前推赵杨的背,叫他赶紧去医院看看。

    当然,赵杨绝不会浪费这笔钱,他穷得要命。

    赵杨始终不说话,也不敢抬头,背弯耸着,像一只可任人骑跨的动物。他瘸着脚走出门,不多会儿,后台又恢复如初的热闹。

    明乐给爱青姐按捏肩膀,问她要不要吃烤生蚝。爱青姐抿着烟,斜眼睨明乐,说你倒是良心好,肯帮他。明乐帮她点烟,说小孩儿其实蛮可怜。佳佳跟小樊继续纠缠在一起,互相亲吻,发出湿润的暧昧,手都摸到裙子底下去了。

    叶舟环顾四周,皱着眉,扯我袖子。我会意,迅速换完衣服带她出去。

    “换个地方上班吧!”叶舟劝我。

    我捧着鲜花,密密匝匝,茂盛地挡住她的视线。她来握我的手,我问她:“你在红粉街遇到我的,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叶舟没回答,我继续说:“那一条街上都是婊子,有女的,也有男的,还有我这样,不男不女的。我过了好几年这样的生活,在大金煌,要比红粉街可好多了。”

    婊子,小偷,性变态,甚至瘾君子,在我们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应有尽有,层出不穷。这不是我的选择,是我别无选择。显然,这也是叶舟所不能理解的,因为她幸运地无从体会。

    叶舟犹豫再三,说想介绍一份工作给我。我拒绝了,我说我学历不高,也没有能力,只会跳舞。况且我的身体状况特殊,去正经单位上班反而显得不正经。我是异类,就该跟其他异类待在一起,这样我才备感安全。

    叶舟没再勉强,只是提醒我小心。我看着她笑,她问我这是干嘛?

    “你倒是像个大家长。”我说,“我哥也老这样。”

    “又想你哥了?”叶舟挽着我的手,我们并肩走。

    迎面寒风,她抬手护住我的脸,又摘围巾给我戴上,说刚刚出汗,一冷一热小心感冒。

    叶舟手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百雀羚。我想起小时候跟我哥住奶奶家,冬天干冷,奶奶就给我抹百雀羚面霜。抹没了,我哥说上街给我买。早上出门晚上都没回家,奶奶急得给我爸打电话,说小连走丢了。我爸连夜赶到乡下,在镇上的百货大厦门口看见我哥。他冻得脸颊紫红,手脚发僵,我爸逮住他的衣领拖进车里。我急得眼红,扑上去抱住我哥,问他上哪儿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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