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痛心疾首(2) (第1/1页)

    一抵达你所在的医院，爸去停车，妈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跩着我的手腕全速狂奔。

    兴许是空腹加一路上神龙摆尾的关系，天生容易晕车的我胃里翻江倒海整路不断乾呕，身穿白衣的旁观者纷纷向我们投来怜悯的目光，可是至始至终妈却一次都没有注意到。

    「凡经历攸关X命的时刻是个人都会忽略某些重要事物的。」

    忆起录制节目时来宾们的无心之意，我再度选择将妈的漠视行径合理化。

    姊姊是天生的胆小鬼，连确认爸跟妈看似冷酷的外表下是否住着第两位小nV孩都不敢。

    b喻成动物的话，就与名留青史的薛定谔的猫是同样的道理。

    「mama，刚才护士jiejie说三楼出电梯的第二个转角处向左走，我们弄错路了。」

    「你能不能闭嘴？」妈揪住我的发根y声命令。

    考虑到名誉受损的可能，我冒着生命危险提醒道：「这里有监视器，会上新闻的。」

    私底下若是违抗，下场本是被一顿毒打，但妈为隐藏起施nVe的暴行而强迫我长年穿着长袖，自然而然，你不知道姊姊身上为何有那麽多疤痕也是很正常的。

    在家主动挑起战斗的普遍是你，力道小完全没魄力，却不知怎麽，无论姊姊还手与否，每天深夜里迎接的永远是妈的变本加厉，为避免吵醒你和爸甚至被下了噤口令。

    据说人Si前会见到走马灯是基於想从过往的经验找出活下去的方法，简言之便是求生本能，可是意识昏迷那几次期间，姊姊发现自己好像打从心底不愿醒来的样子，鬼门关前的那条河与那座桥，姊姊好像没有一次是踌躇不决地跨过去的样子。

    「达令，别被怒气冲昏头！你睁大眼睛看看辰叶的脸sE已经惨白了！」

    停好车的爸赫然从旁大吼，声音之宏亮像是准备要诏告天下一般。

    话虽如此，爸也没实际阻止妈，只是面子问题耍耍嘴皮子讲些无意义的警告语。

    正当我暗自为他们夫妻鹣鲽情深鼓掌时，身穿白衣的护士小姐面容憔悴朝我们走近。

    看似疲惫不堪的瘦弱身影上来劈头就分开我和妈，然後不等我们反应厉声问：「三位是何晓叶小朋友的家属吗？你们走错边了，请往反方向直走到底。」

    分明是如出一辙的话语，爸妈却老老实实往她指的方向飞奔了过去，头发因此幸免。

    倒不是为头发乱掉或其他特殊理由，纯粹起因於逆反心理导致我并无立刻动身，只是踉跄一下後向好心介入的护士小姐鞠躬道谢：「谢谢姊姊。」

    或许是心领了，她二话不说直接抛球回来：「何晓叶，是小meimei你的姊姊还是meimei？」

    「她是我meimei。」我抬眸，努力踮脚希冀正视她的脸，「她还好，吗？」

    其实本意不想过问的，但这张嘴摆明要奋起反抗大脑指示的架势，我也无计可施。

    值得庆幸的是护士小姐相当开明，她蹲下来轻轻握住我的手凝重地说：「虽然是天才，但等你再大一点就会忘记她吧，就像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何晓叶这个人一样。」

    很神奇，年仅三岁的我竟读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不知是不是从那刻受到启蒙的，决定反抗命运的动机开始逐渐萌芽。

    「姊姊要跟我打赌吗？」

    「打赌？」

    大幅点点头，我朝她伸出尾指接着说：「我会记得晓叶，晓叶也会记得我。」

    「所以说小meimei，晓叶的状况已经……」

    「她还活着。」我寡淡一笑，吐出那个年龄应有的倔将，「幽灵会以幽灵的身份活着。」

    我不记得有对你诉说过这份理念，你却偷偷将它刻在脑海里。

    不愧是我的meimei，真是鬼灵JiNg怪的家伙，不过，你明明就讨厌我出门不告而别的说。

    为什麽一声不响突然就失去温度了？

    虽然种种因素影响下没能亲眼看见病房的心电图，但用膝盖想也知道数值必定归零了。

    「晓叶、晓叶！mama在这里，睁开眼睛啊！」

    「不是跟爸爸约好要一起帮mama庆生吗？晓叶你醒醒啊！」

    走廊尽头犀利的叫唤声使午夜的医院显得格外宁静，同时也令眼前的恩人为之一颤。

    原来见过无数生Si的医护人员仍会如此苛责自己，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算是方才的报答，我模仿她的动作反握住她的大手柔声说：「姊姊，没有做错，所以把晓叶的遗言讲出来也不会有人怪罪姊姊，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除去台词部份，立场交换，你十之也会是同款作为。

    即使照理讲是meimei要模仿姊姊才对，这次却是姊姊在模仿你呢。

    「你们果然是双胞胎。」发出奇怪感慨的护士小姐有些哽咽，但仍然断断续续地答道：「车祸被送过来後……心肺复苏成功，她主动要求放弃治疗，要我们帮她摘……摘掉氧气面罩，学长姐们都不敢动手只、只好由我来，意、意识到声带和呼x1道受损，她的笑容却始终没变，反倒切换唇语向我……我们交代遗言，然後就、就就…………」

    「姊姊不要紧的，慢慢讲就好，我在听。」

    眼看她的JiNg神濒临崩毁，我直接抱住了她，一次又一次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既对你的遗言感到好奇又对即将知晓的未来感到害怕，名为何晓叶的桥梁已然断裂，无论是我还是爸妈暂时再也经历不起撕心裂肺的痛了。

    尽管这样，爸妈那副模样我实在於心不忍，终究还是选择顶替爸妈的位置，竖起耳朵双倍仔细聆听，你这个麻烦鬼最後的温柔。

    「对不起，谢谢你。」

    那是头一遭，姊姊十六年的人生里的第一次，尝到眼泪的咸味。

    殊不知，那也是迄今为止的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