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春雷） (第2/2页)

帮家里种地干活。”

    丁小山努力的指着，很想让梁浩然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个，“还有旁边那个，短头发，头发黄黄的乱糟糟的那个小姑娘，上到三年级就不念了，她家倒不是太穷，但学习学不太明白，她爸说她笨，死活就不让再念了。”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很自责，“这其实怪我们，我们不会教，学校里没个有正经文化的老师。”

    梁浩然一直默默地听，丁小山一个一个的说，从眼前的小孩子，说到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青年，大多都早早就不念书了，忙时帮家里干活，闲时就漫山遍野的疯跑，除了脚下的地垄沟和天上的风沙，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梁浩然感觉很无奈，他深深的叹气，“哎，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贫穷。”

    “对，贫穷。”丁小山转过头，看着梁浩然，目光炯炯，“因为落后，落后才穷，越穷越落后，越落后越穷。”

    这话有点绕，但村里的情况的确就是这样，那些孩子们，十来岁就几乎可以看到未来的一生了。

    “梁老师，”丁小山郑重的开口，明明是在恳求，可又竭力压抑着那种迫切，生怕多给人负担，“能不能请你考虑考虑，留下来，教教孩子们。”

    梁浩然知道了，今天丁小山带他来山上，就是想跟他说这个。

    “我……”他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因为现在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我知道，”丁小山很惶恐，赶忙抢话道：“这里很破，没人愿意留在在这，你也不该在这。”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梁浩然，鼓足勇气说出他认为不该说的话，“但是，孩子们真的很需要像你这样的老师。我们不行，我们不会教，但是你行啊，有你了，孩子们就有希望的。”

    说实话，梁浩然觉得自己都快要流泪了。

    他深知丁小山有多么希望自己能留下来，可这个人啊，又那么怕会让他为难，所以连恳求都那么小心，语气都在努力压抑着，像在讨论一件不太紧要的事情。

    丁小山没有等梁浩然说什么，转头继续指着远方的高速公路道：“那些车，南来北往的，无论拉人的还是拉货的，都有个出路。”他再次看向梁浩然，脸上是一如往常那样温软的微笑，“我希望孩子们多念书，成为有知识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将来有一天能坐上那些车，从这走出去，而不是一辈又一辈的窝在这里，延续贫瘠。”

    这种话丁小山说过不止一次，梁浩然曾经真的觉得很傻，但现在，他再也笑不出来。

    丁小山是真的爱那些孩子们，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分都化为养料，在这片土地上滋养出哪怕微薄的希望。

    梁浩然思绪万千，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敢说，他不敢轻易许诺做出选择。

    丁小山似乎也没要他的答复，眯着眼睛瞅了瞅太阳的方向，就拉着他下山，“走吧，该回学校了。”

    新的学期已经正式开始了，也是梁浩然在村里小学教学的第二个学期，似乎真的是因为熟悉了习惯了，好像一切并没有那样糟糕了。

    在课堂上，孩子们非常活跃，而且自从设置了糖果奖励，之前个别不写作业的孩子也能勉强交上完整的作业了。

    当然，上学期他也没太管孩子们的作业问题，但自从丁小山在山顶上跟他说了那番话之后，他是真的想认真对待孩子们，对待这里的工作，而不是为了拿表扬信做样子。

    无论以后他是去是留，只要在这里一天，就要做好他该做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方漫长的冬日彻底结束了，随着四月初的一道春雷，一九九五年的第一场春雨落下来了。

    都说春雨润如酥，这画面听着就叫人喜欢，但一连淅沥了好几天的村里可就不美好了，到处都是泥泞，出门走一圈就准得甩一裤腿泥，要光是泥也算了，还指不定混着什么猪屎鸡屎狗屎，那味道即使是泥土的芬芳也盖不住，别提多难闻了。

    这天中午午休完，梁浩然一个人回学校，丁小山去隔壁村随礼去了，得下午能回来。

    之前丁小山带梁浩然走的都是大路，也就是村子里的主路，然后再拐几个胡同就到了。但其实从村后边也能走，而且走村后边不用绕，两点一线，再拐个弯就行，这是梁浩然上回在山上发现的。

    要到村后边就得翻别人家的院子，否则要是走主道的话更绕远。

    可是从谁家的院子里翻到村后边呢？巧了，王明明家就在丁小山家后边，只要先翻进王明明家的院子，再从王明明家院里穿到后头，再翻出去，就行了。王明明还是自己班的学生，都熟人，要是翻别人家院子梁浩然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事梁浩然琢磨好多天了，可丁小山不同意，说什么一定要走正道啊，翻人家院子不好啊什么的。

    小山哥哪哪都好，但有的时候还是有点死板了，梁浩然觉得这点小事犯不着那么上纲上线的。

    小雨还在下，正好这会儿丁小山不在，梁浩然决定去抄近道。

    王明明家院子里挺吵的，养了不少鸡鸭鹅，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王明明走了没有，要是没走的话就好了，可以说自己是来带王明明一起去上学的，哈哈。

    胡乱想着，梁浩然找来一块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砖头，王明明家的院墙只到他半身高，就是个土沙石墙垛，他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把砖头放在墙头上垫着手，怕抓得满手泥，然后就准备像撑杆跳那样撑着墙头跳进去。

    梁浩然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上学的时候那些体育项目也基本都能拿得出手，虽说毕业之后就疏于锻炼了，但身体依然比较灵活，跳个墙头没什么困难，咻一下就进院了。

    双脚刚落地，梁浩然嘴角还没来得及咧开，只觉身后“轰”的一下，他本能的朝前避开，回头一看，刚才他撑着的墙头连带着大半片院墙，全像泥石流似的倒下来了。

    ……这也太不结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