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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我的家人  (第2/2页)
静地默哀三分钟。    白诺和他一起,沉默着。    十六座墓碑上,分别篆刻了形体清秀俊丽的碑文。    艾泽林的目光落在上面,描摹过被碑文所铭记的十六个名字。他好像又看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男孩,正抱着一块块墓碑坐在地上,亲手将亲人的名字、出生年月一刀刀刻在上面。    第一座墓中的故人死于十八年前的九月;其余十五座墓中的故人,都死于十四年前的一月。年龄最大的二十八岁,年龄最小的两岁。    目光微动,艾泽林含眸而立,对第一座念道:“母亲,今年还是没有带来您最喜欢的白蔷薇。”    他又和其他十五座墓碑说:“也没有带你们喜欢的花。”    “今年依旧是紫罗兰。”艾泽林的声音很轻,“抱歉,艾泽林带不回晨光。”    艾泽林未曾流过泪。    十八年过去,怪物仅有的一丝亲情,早就与这十六座墓碑,被一同深深埋葬于这片小小的永恒天堂里。    这里是艾泽林为十六名故人立的墓,同时也是为过去的自己立的墓。    “艾泽林。”    “嗯?”    白诺抓着艾泽林的衣领,头靠在艾泽林的肩膀上:“林,不……疼……了。”    那声音和紫罗兰花的淡香交织在一起,轻轻在艾泽林耳边低语。    艾泽林愣住。    他每年都会来这里看望故人,独自一人走过十四年岁月。    怪物需要一颗和身体一样冰冷的心。    所以只有来到故人的墓碑前,他才能去感受忧伤和思念。    就连这次带白诺一起来,或许也只是艾泽林不愿再那么孤单。    可他从未想过,会得到安慰。    白诺是知道死亡的,他幼时见过太多死亡,他懂得死亡的痛苦。    他感受到了艾泽林的痛苦。    “白诺……不、不会死……”    白诺艰难地说着:“白诺不会、死……白诺,一、一直在……    “艾泽林……不要、疼……”    话落,竟是一片静寂。    白诺看着艾泽林的眸,却突然发现那双漂亮的柳叶眼中,有复杂的情绪在交汇。    那些情绪是激烈的,却又是黯然的。    就像是刚刚诞生的火苗。    可那渺小的火苗好像还没来得及发出热度,就瞬间被冰水泼灭,怎么也暖不起来。    时间流逝,就那样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白诺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他惊慌地唤他:“林?”    1    这一声好像叫回了艾泽林的神志,他紧紧抱着白诺,忽然就在这一瞬间,那生生强硬挺直十八年的脊柱,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这句话卸去所有力量。    “嗯。”他弯下腰慢慢坐到墓碑间的小路上,低头对白诺说,“白诺不会死,白诺一直都在。”    “没关系的,艾泽林是怪物。”    艾泽林把脸埋进白诺的肩窝里,身体在细微发颤。他的体温突然变得很冰很冰,周身的寒气混乱起来:“怪物从来都不会疼。”    他把白诺抱的那样紧,那样深,好像要把白诺整个人都镶进血rou里。从此以后,他们就可以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冰封了十八年的心脏突然间化开缝隙。    被强行压制不愿忆起的记忆涌出,再也收拢不住。    ……    艾泽林一生体会过的亲情极少,而那仅有的亲情还都被他亲手毁灭了。    四岁那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八岁那年他又亲手杀了自己十五个兄弟姐妹。    1    只是那个时候,从没有人问过那个四岁的孩子和八岁的孩子一句:“疼不疼?”    有的只是虚假的阿谀奉承。    丑陋的屈服于杀戮的祝福。    但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从不想要这些东西,孩子恨啊,恨死了……    怎么就没人能问他一句你疼不疼呢?    好像他杀了自己十六个家人就应该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怎么就没人能问他一句你疼不疼呢?    如果有人问了,孩子心中满是裂缝的坝堤就可以不再岌岌可危地拦着那些滔天洪水,溃然崩塌。    怎么就没人能问他一句你疼不疼呢?    那样的话,不会哭的孩子就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嚎啕大哭。将自己积攒了整整八年的不幸和痛苦全都哭出来,发泄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    1    孩子疼,疼得无法忍受,疼得窒息,疼得快要死了……    可到头来,从没有人问他一句你疼不疼。    八岁的孩子只能把杀了十六个家人当做天经地义,理算当然;只能一点点把被洪水冲成碎渣的坝堤修补重铸起来;只能把所有的眼泪都化作血珠,不再哭泣。    一句你疼不疼,就这样晚了十八年。    十八年,孩子早已把自己最后的软肋都活生生蚕食入腹,什么都没剩。    十八年,终于有人问他你疼不疼了。    可他早就被血泡得腐烂发臭的心脏,再也流不出清水了。    竟管他能感受到心脏在一抽一抽的萎缩,他也不会哭了。    早在十八年前,孩子就病了。    病了很久,病到深入脊髓,病到心血溃烂。    1    可没有人知道他病了,因为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病没病。    而那些知道他病了的人,都不在了。    是他亲手杀了他们。    到最后,只得强忍着病痛,把自己的病完完全全焊死在心底,不露出一丝一毫。然后逼迫自己成长,变得强大、冰冷,把若无其事伪装得天衣无缝。    他生来不是怪物的,即便觉醒了杀戮,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把自己活成了怪物。    一个孤独的、冷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无人敢靠近的怪物。    八岁那年,杀戮对他说:“恨吗?恨的话,杀戮替你杀了所有人。只要你把身体交给杀戮,杀戮帮你。”    孩子却反手套了杀戮一把锁。    “我是怪物,不是放任欲望的畜牲。”    1    “我不做和那个男人一样恶心的畜牲。”    ……    久违的,怪物露出了脆弱的情绪。    或许是陈年旧事终于压断了最后一根稻草,又或许是坚如磐石的心脏终于出现了裂痕。    在故人离去的日子里,他轻声问白诺:“白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静静藏在怀中的白诺听着他的心跳,承诺道:“白诺,一直在、艾泽林,身……身边。”    怪物得到了承诺,那样的欣喜若狂。    于是他贪婪了,又问白诺:“那,白诺意愿听听艾泽林的故事吗?”    这次,白诺反应了好一会儿,但最终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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