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_孤虎归山 (第1/1页)

    不敢饮带毒的万花骨，少nV将军的疯病随大雪连绵，越发沉重。

    她总做梦，梦到经年的雪都染了红，梦到Si去的亲族面无表情站成一排，在彼岸冲她招手。

    梦到少帝一面说着信任她，却一面派人给她送带了毒的万花骨。

    信使冒雪送来圣旨时，陆红莲已有三天不出帐篷，也不许任何人擅进。但圣旨必然得将军亲自接，众人商议一阵，派了青铜引信使入内。

    帐中极暗，不见烛火。青铜压下心底翻涌不安，扬声奏报：「g0ng中来使，请将军跪迎圣旨。」

    片刻沉静，帐中毫无声响。应该是陆红莲躺卧的方向一团漆黑，辨不出形T。

    信使不安地抬头，上回陈朝定回朝，绘声绘影描绘陆红莲疯癫之举，他还以为多少有夸大其词，一军之帅怎麽可能神智不清？

    但现在看来，竟可能真的。

    角落蓦然一响，Y影中有团影子一晃，信使吓了跳，眼神下滑，才看到蜷缩在角落的人。

    不过几天时光，因为饮食不进，那双大眼深深凹陷，在一片黑暗中亮得吓人，发丝零散半掩着半面伤疤。

    活脱脱是个疯子的形貌。

    那双眼盯上了信使，冷不防起身冲来，指甲挥向魂飞魄散的信使，幸好青铜拦得快，那爪子只浅浅擦过信使脸侧，红痕一路划到了下巴。

    「将军，没事、没事……」青铜低声哄着发狂的少nV，神情专注，一时竟忘了还有外人在场。好一会，陆红莲才略略平静下来，靠在青铜怀里，眼神迷茫。

    青铜一手小心翼翼揽着人，一面回头一板一眼道：「您宣旨吧，末将听着，待将军醒来末将再回禀就是。」

    信使大概也是吓傻了，竟真如言展开御旨念了起来。

    青铜原以为又是如常的抚恤旨意，却越听越不对劲，听见御史念到皇上大赦天下、特允陆红莲回京时，他手不自觉收紧，怀里的陆红莲下意识一挣，被青铜紧紧锁在怀中。

    然後，他木然地掺着陆红莲的手去接圣旨。她手不安分，等了那麽久的御旨滑落在地，明h卷轴闷声滚落。陆红莲飞扑上去，竟伸手将御旨放入了嘴中，徒劳咀嚼着绢布，青铜连忙去拦，她却放开嗓子厉声哭嚎起来。

    这下子在外头的默儿蓝二等不下了，一窝蜂都进来试图安抚，哭声却越演越烈，一行人只得狼狈地按着陆红莲磕头谢恩，连圣旨都来不及细读。

    信使看得头皮发麻，来前摄政王特别叮嘱过，若陆红莲听旨後脸上有怨怼之sE，必要特别回禀，但眼下一看，别说什麽特别的神sE，连御旨听没听懂都成问题。

    他不敢多待，行礼告辞。

    到送走信使，青铜一直挺拔的背脊才微微耸了下，看一眼从陆红莲嘴下抢过的御旨，墨字上还有齿痕。

    曾盼了这麽久的旨意一朝握在手里，反而觉得不切实际。

    陆红莲曾说过，她无数次在梦里以为她将功抵罪，洗尽家族屈辱重回王都，然而梦醒，她依然在苦寒霜雪中与家人生Si两别，等待那道帝王的宽恕让她重回京城。

    而今真等到了。

    可她付出了什麽？

    一身伤病，一世年华。

    值得吗？

    「万花骨……」

    闲杂人等都随信使一走散尽了，少nV蓦然喃道，语音糊在唇齿之间，青铜一时没听清，弯腰问：「将军要什麽？」

    「给我万花骨。」这回话音字字吐字清晰，陆红莲喘了口气，眼瞳里纷乱四起，「快去！」

    「将军……」青铜还想劝，陆红莲蓦然压低声音吼了开，一手推开虚虚拢着她的臂弯。

    「我要你去就去！」

    青铜僵立原地，看她挣扎间神sE疲惫如困兽：「我要带你们回去。五年了……我要带你们回去。」

    深雪军战功无数，可因为摊上她这个罪臣最後苟活的血脉，生生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在朝廷与天下各军部间抬不起头做人。每每战事吃紧，她连求援令都不敢发，朝夕相处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战Si，只因为陆氏是罪人，皇家不敢增兵给她。

    所谓贤君良臣，在乱世不过是白骨垒垒的博弈。

    默儿红着眼眶煎好药，亲自服侍陆红莲饮下，她筋疲力竭睡去，再起身时，已恢复成那个人前疯傻、人後沉静得不像话的样子。

    北羌只是元气大伤，但终究不算亡国，陆红莲再三斟酌，留下柳陌叶和一g大将镇守，又殷殷叮嘱有任何风吹草动，定要马上遣人入京回报。

    一切安置停当，她启程要回京那天，柳陌叶领着将士们送行。

    她立在行旅最前方，勒马回头。

    柳陌叶细秀的丹凤眼含了冬末初现的一丝暖煦，什麽也没说，只以眼目送。

    陆红莲环顾四周，冰雪未融的景sE里，她看了一眼又一眼，才缓缓收回目光。

    「珍重。」

    她轻轻启唇，柳陌叶眼神一动，她已经策马率先而去。青铜紧随其後，脸上虽仍无甚表情，但一闪而过的迟疑恰恰说明了疑惑。

    陆红莲一笑：「有话便说。」

    「将军回京休养，不过月余便会回北疆，为何和陌叶的话，像要长别？」

    她望一眼，两人马快，离後头的人还有一段距离，无人能听见。

    「青铜。」

    陆红莲狂野的眸子时明时灭，透着一点悚人的笑意，一字字道：「我既然能走了，就没想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