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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拍了拍信胜的肩膀，信胜却不肯再与他有短暂的目光交接，只低头看他的腰部，腰上的挂饰哗啦作响，清清脆脆的，显得大厅愈发的沉闷了起来。他一时之间有些烦躁，就像有股无名的怒火，灼烧着他的心，让他只想远离这里。他接过信胜递给他的香随手掷出，直击父亲的祭坛。信胜似乎也被他这番举动惊到，在母亲的尖叫和家臣们的议论中怔楞了几秒才醒悟过来，快步追上了正要去客房的他。

    “兄长这是何意？”信胜拉住他的袖子问。

    吉法师盯着信胜——准确来说是在观察着她，露出了一个不太亲切甚至是有些恶意的笑容：“信胜，长大了不少啊。一直裹着不累吗？”

    信胜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张脸登时红透了，愤愤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请兄长大人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解释一下您刚才对父亲的大不敬行为！”

    “这就算大不敬了吗？”吉法师问，“那你呢？信胜。你真的在心里尊敬着父亲的遗体如同他生前那样吗？与其做着虚伪的表面功夫让众人来瞻仰他难堪的死相，不如早日让他入土为安。信胜，我说得对吗？”

    信胜沉默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你会掉眼泪的。”吉法师说。

    “可是我作为……”没等信胜说完，他半搂着信胜进了客房，这才说：“现在没有人了，信胜。我说过，你应该做你自己。”

    她像是再也绷不住了，身体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一把扑进了吉法师的怀里，将头埋在哥哥的肩上，吉法师无措地看着她，最终选择了拥抱她。哪怕隔着厚重的布料，他也能够感觉到信胜的体温，那样的信胜比任何一刻都真实。吉法师恍惚间又想起了方才递给自己抹香，示意自己去看父亲遗体的信胜，这样的行为仿佛把信胜割裂开来，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这通折腾倒是又惹来了土田御前的不满，她在结束后来到了吉法师所住的客房，絮絮叨叨地骂了他半个时辰，吉法师嗯嗯啊啊的敷衍着，一副明显没在听的样子。土田御前被他的态度气到，也知道他性子倔，不会改，只好叹了口气，叹息似的说，你什么时候能有信胜一半安分就好了。

    “母亲很满意信胜吗？”他问道，“在母亲看来，信胜哪里都比我出色吗？”

    这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土田御前的软肋，搅得她日夜不宁，她陡然拔高了声音：“你弟弟就是比你好！”

    “可信包、秀孝都不如我。”吉法师慢悠悠地说着，“啊，对。我meimei倒是还不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毫无顾忌，就像是玩世不恭的少爷，但是直让土田御前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母亲，信胜是我meimei。”他再一次纠正这个事实，“您还是请回吧。我是嫡长子，家督之位理应由我继承。”

    或许是这个心照不宣的谎言持续太久了，久到信胜为了让母亲开心总是下意识的思考作为信长的弟弟应该怎么做，久到母亲也把信胜当成了次子，久到他都快忘了，信胜要多努力才能不落于下风。就像一直努力奔跑追逐兄长的她，一抬头才发现兄长只是在慢悠悠地散步一样，所以他一遍遍告诉信胜做你自己，所以他不惜揭穿母亲的谎言，明明白白地告诉母亲，家主的位置信胜得不到。

    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吉法师走出门去却见到侍女慌慌张张收拾着打碎的茶盏。

    “发生什么了？”土田御前问。

    吉法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信胜殿下他刚走得太匆忙，与我撞了个正着……”侍女小声指了指那边的回廊。

    “无事。”吉法师扬声道，他一脚踢到门外的柜台，趁这个时间放走了侍女，一边告诉母亲，“风吹倒了花瓶。”

    他才回到屋内，土田御前便知道他这又在敷衍自己，又开始絮叨，问他何时才能懂事，吉法师无所谓的答，反正这家督之位我都坐上了，能把我拉下来是信胜的本事。

    土田御前像是明白这个儿子不成器，冷着脸起身出了门。

    吉法师也是关心过信胜的。在她刚成为末森城主的时候，他偷偷进了末森城，正巧赶上城主请了些歌舞伎去，他便寻了套歌舞伎的服装换上，跟着那些人去了城主府。他在那里见到了信胜，她打扮得远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像个真正的女人，带着一抹笑接见了那些艺伎。她自称是城主认的meimei，因着兴趣缘故想学习怎么让声音变得同男性更为相似，领头的艺伎表示理解，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他都在看信胜同艺伎学习，直到他倦了，随便寻个理由溜走，信胜似乎才注意到他一般，一句兄长大人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信胜下意识地捂住嘴，脸红彤彤的，吉法师大笑着拉开门出去了。

    吉法师自认为所有兄弟姐妹里，他最是宠溺信胜。无论是对信胜时不时的敲打鞭策还是鼓励，他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可以放慢速度来等信胜，自然也可以把她远远地甩在后面。

    自父亲信秀葬礼过后，家臣对吉法师的意见愈发的大了起来，他捕风捉影的发现，林通具、柴田胜家等人开始与信胜往来的愈加频繁。信胜真的想要家督的位置吗？吉法师记得信胜说，她想成为自己的家臣。可是事到如今，谁知道她说得究竟是真是假？信胜无论在母亲还是外人看来，聪慧有礼，都远比他更具人气，而他沉迷西洋的新玩意，活像个不学无术的混子。

    他的老师平手政秀死了。那位位高权重的第二家老多次进谏却见他油盐不进，最终以命相迫，一封死谏信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吉法师明白，自己的手上早就沾了他人的鲜血，但是这样亲近的人被自己害死还是第一次。他按照老师的遗愿收敛了许多，为着家督之位，拉拢了一批人来对抗信胜。

    他明白的，他本该知道的。他想等等信胜，可是别人不觉得他在散步，别人只觉得他是个混日子的，他的老师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知根知底，所以才会如此痛心疾首。

    是他害死了平手老爷子。

    而平手政秀的死仿佛一个讯号，让他、让信胜都紧张了起来。

    他抓到了个小尾巴。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比他印象里最后一次见到的信胜还小一点，却在府中四处传播比良城怪蛇的谣言。

    “谁派你来的？”吉法师问这话的时候不怒自威，一点也看不出当初被人说是“尾张的大笨蛋”的样子，他眯着眼睛，“是信胜吗？”

    那孩子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开口：“信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