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时刻 (第2/2页)

头：“怎么嘴这样快？反正松京城里还好好的呢，很不必这么早便开始担心，过来，我给你梳一下头发。”

    林熙仁笑道：“你不必担忧，到了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也就罢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若是你丈夫那时回不来呢，我们就给他留一张条子，告诉他我们已经离开了，让他也赶快逃离，等收复了开京再见面。”

    朴明实的眉间这才稍稍舒展开：“给大夫们添麻烦了。”

    然而她马上又想到：“我丈夫不识字。”

    林熙仁道：“他总能找到人来念的，世上的事无穷无尽，总是担忧，要到什么时候是尽头呢？先顾好你和龙山吧，龙山还那么小。”

    岊岭失守的消息已经在开京流传开来，城中更加人心惶惶，仁丽医馆则是意外地清闲，这个时候少有人上门寻诊，都在忙着准备逃难，一些机灵的人已经先走了，就在最近两三天的时间，站在医馆门前，便能够看到有人推着车、背着包裹，三三两两地往城外走，认识她们的会招手打招呼：“大夫还不走吗？快快离开吧，红头贼的刀不长眼睛的，不认得谁是大夫。”

    查房之后，千伊很是苦恼地说：“熙仁姐，这是我来医馆的最后一天，夫人说，要我来说一句话就回去，夫人她们马上就要离开，要我随同一起。”

    林熙仁虽然失落，不过并不是很意外，点头道：“我之前也猜到会是这样，早一点走是好的，等医馆重新开业，我们再见面。”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从满月台发出教令：“老人妇女儿童和体弱者赶快出城躲避，红头贼的先锋已经到了兴义驿。”

    红巾军的先头部队抵达兴义驿了啊，那可真的是不远了，于是这个晚上，开京城中一片惊恐的氛围，到处是叫声和哭声，还有闹哄哄的脚步声和物品碰撞的声音，单纯听着这些声响，还以为红巾军是已经进城了呢。

    医馆里面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大家简单地碰了头，启动了早已制定好的计划，今天实在有些晚了，而且据说宫中也还没有立即启程，所以看来还可以缓一缓，做最后的准备，明天早上就出发。

    然后大家分头忙碌，林熙仁写了一张简短的纸条，给朴明实念了一遍，说：“我会贴到你家门上，你还有什么要拿的东西么？我去给你拿来。”

    朴明实点头：“谢谢大夫，最好再写一张，放在屋里桌子上，我担心贴在门上会给人撕掉了，另外我床底瓦罐中还有些钱，瓮里面也还有一点米，麻烦大夫帮我拿来吧，再拿几件衣服。钥匙在这里，辛苦大夫了。”

    林熙仁转头招呼龙山：“龙山，你带我去。”

    时间紧迫，实在是没有闲工夫问来问去找路。

    裴善实打发了一个看护，去城防部队之中找金亮淑：“问问他们的人要怎么办？什么时候过来帮手离开这里？”

    老妇人便匆匆离去了。

    裴善实便与另外几个看护将日用品打包。

    金精丽打点最后的医书笔记，还有药材和器械，急救药和听诊器、外伤手术器具都是决不能丢的。

    老看护去了一阵，终于回来了，和裴善实说：“找不到人。”

    裴善实一听就急了：“怎么会找不到人呢？明明说好就在那里的啊，可能是他们搪塞你，我自己过去找！”

    于是裴善实便匆匆离开，然而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她也是垂头丧气地回来：“实在是不知去了哪里，倘若明天早上他们还不来，我们只好自己走了。”

    这个时候林熙仁已经与龙山回来了，带来朴明实要的东西，其中米和泡菜还有一点腊rou，就与医馆的食物储备放在一起，钱与衣服她自己收着，林熙仁嘱咐道：“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要离开了呢，免得路上没精神，冬天城外的风景也很值得一看。”

    就是一幅《寒林图》。

    朴明实苦笑一声，大夫还真是能给人开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路上的景色？倘若不知道是逃难，还以为是出门游玩。

    林熙仁又去另一间病房，对阿寿和松祥说：“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就走，无论有没有金伍长他们。”

    必须得走啊，虽然松京未必马上陷落，但是林熙仁实在不想等到危急的时候再突围，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病人，即使有军队保护，那也是相当危险的，此时趁开京城外还没有出现红巾军的踪迹，赶快离开吧。

    这一个晚上，大家都是辗转反侧，林熙仁纵然有空间做后盾，但是想到这一路的艰难危险，也睡不着，实在到了红巾军追来的时候，自己要怎么办？把大家都藏进空间吗？然而即使自己愿意这样做，到现在为止却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带人进去，倘若只有自己躲了进去，其她人都牺牲掉，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是怎么能安心呢？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院子里一阵狗叫，然后林熙仁便看到有两三个黑影摸了进来，她登时紧张起来，是陌生人啊，难道是有人在这混乱的时候要做坏事？金精丽和具介屎都悄悄起了身，林熙仁和裴善实也爬起来，在手边到处找工具，摸到什么就拿起什么，不多时就只听到房间里一阵混乱，沉重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几只狗也窜了进来，然后就是人的惨叫声，最终两个人逃了，还有一个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

    裴善实点起蜡烛，几个人往地上一看，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趴在地上，抱着脑袋正在不住地号叫，具介屎一眼便认了出来：“啊呀这不是尚球吗？你为什么忽然之间跑到医馆里面来，是谁请你半夜三更过来的吗？”

    是蔡尚球，也是猪坂桥的人，家里穷得很，给人打短工为生，恍惚听说手脚是不太干净的，也曾经来医馆治过跌打挫伤，因为他很穷，没有收他什么钱。

    蔡尚球趴在那里，万分可怜地说：“我是……家里人突然急病发作了，要来请大夫出诊！”

    金精丽举着那一面铜镜，如同举着一块板砖，质疑道：“出急诊你为什么不敲门？难道以为我们都睡得醒不过来了吗？而且还是几个人一起悄悄地进来。”

    “方正而明，万里无尘”的沉甸甸铜镜，本来是情感的纪念，如今用作了防身的工具，倒是既可以当盾牌也可以拍砖，能攻能守，是个好武器。

    具介屎道：“精丽你不要听他胡说了，明明就是看到大家都要走了，他以为可以趁着慌乱，进来摸一些东西。蔡尚球，你可真的是不长进啊！现在就送你去官府！”

    蔡尚球连连哀求：“不要啊，介屎姐，如果这个时候送我去衙门里，‘趁火打劫罪加一等’的啊，我一定不会好过的，会给人打得屁股都烂了，介屎姐我不要去啊，裴大婶，林医师，金医师，放过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裴善实叹了一口气：“算了，介屎，让他走吧，现在到处乱乱的，也没心思理他。”

    具介屎拎着蔡尚球的领子，把他拖出了医馆，在他背后说：“快走吧，别再来了，以后小心，倘若是偷到红头贼的头上，你的一只手都要保不住呢！”

    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林熙仁和金精丽赶快去安慰惊醒的病人：“没事了，是有几个人走错了路，现在已经离开了，我们反正明天早上就走了，不必担忧。”

    松祥恨恨地捏着褥子：“可恨我这身体如今竟然是这个样子，动弹不得，假如是从前，哪里轮得到这些小贼猖狂？红头贼还没有来，他们先偷抢起来。”

    阿寿也说：“告诉我们究竟是谁，等以后回来了，抓住了好好打一顿。”

    金精丽道：“先不要想了，好好休息。”

    实在是前途未卜，这种时候很说不上事后报复的凌云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