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火 (第1/1页)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快，它起源于一场山火。

    这个时间点布斯葛苏理应在火车站台上等候，不过他肚子饿了，没有什么比吃饱更重要，哪怕是火车进站的鸣笛声。

    黑暗精灵的一天是从白兰地开始的，不过因为要工作，布斯葛苏克制了自己，一点点。

    “蚬子清汤，茄汁海鲜饭，拉格啤酒，谢谢。”他合上菜单对浑身毛绒绒的女侍应生说，弗拉基多特产兽人族，无论男女都有着两米五以上的魁梧身材，和与生俱来的雄壮肌rou，眼前的女侍应生大概是猫科兽人，握着铅笔的爪子尖尖的，很轻易就能划开五厘米厚的rou块。

    布斯葛苏把戴在头上的圆顶礼帽摘下，随手搁在了身边的空座位上，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静静靠着椅子，红木箱面上还画着一丛被光环圈在其中的龙胆花。

    这位先生来自首都的皇家教团，兽人女仆见多识广，对这个标记一眼就辨认出了客人的身份。

    在济世大陆精灵并不多见，这里最多的是兽人还有人类，黑暗精灵和光明精灵大部分蜗居在歌德大陆，听说两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千年。

    蓝灰色的皮肤，银色的长发，布斯葛苏从不掩饰自己的外貌，这势必给他带来过不少麻烦，羽族和黑暗精灵鲜少离开自己的领地，可一些禁忌的魔药配方里这二者从不缺席，好在布斯葛苏在百年前顺利通过考核加入了皇家教团，看在龙胆花徽章的份上，他的旅程安全了许多。

    等待上菜的时候，布斯葛苏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了笔和本子，熟练地翻到空白页书写起近些日子的所见所闻，除开教团工作，他也是个业余的作家，济世大陆最流行的杂志专门为他的游记开辟了一个专栏，这为他增加了不少额外收入。

    布斯葛苏思考了一下该从何下笔，首先先从那场南边的山火开始吧，在那里人们发现了第三座恶魔遗迹，皇室派军队驻扎在周围时，士兵不慎打翻了油灯，油灯点燃了柴火，森林连带恶魔遗迹一起燃烧了起来，万幸没有人员伤亡，在魔法师的支援下火也很快就熄灭了，只是很可惜，刚刚发现的第三座遗迹随着大火毁于一旦。

    他客观而冷静地写下和事实完全不符的句子，深入恶魔遗迹探查的考古学家浑身发烫地被抬了出来，本以为是感染了什么不知名病毒，没想到在治疗的第三天他突然浑身燃烧了起来，口中还高声嘶鸣起来。

    “VALLA！”

    “VALLA！”

    他高呼着没人理解的音节，嘴巴开合速度之快让人感到费解，人类是如何用一个口腔同时发出几十种不同的声音，最后变成了一个焦黑的黑洞。

    尸体上的火焰没有随着rou体焦枯而熄灭，反而顺着大地一路滚向四面八方，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却足够毁灭遗迹的山火。

    但这种事情普通人就不需要知道了，布斯葛苏一如既往编着瞎话，搭配上一些当地流传的森林妖精的传说，糊弄成了一篇精彩绝伦又能丰富知识的游记。

    当他放下笔的时候女兽人正好端着盘子向这边走来，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个人已经等待许久，此刻终于抓到了机会。

    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发现猎物的豹子一样猛地冲过去，从布斯葛苏口袋边缘一摸，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顺势跑了过去，不慎撞在了端着盘子过来的女兽人庞大的身体上，女兽人摇晃了一下，蚬子汤溅出了一些，男孩看都没看她，转身就想从门口逃离，

    “砰。”

    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小小窃贼却猛然撞在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上。

    小窃贼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吞咽着唾沫，缓缓把头抬了起来，一边回忆着之前被巡警当场抓获后挨的揍，一边想着无数种求饶的说辞，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抬头这个动作就已经完成了，布斯葛苏的银色长发几乎要垂到他眼睛里。

    “让我看看，你都偷了什么?”布斯葛苏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低头打量这个看起来大概才七八岁大的人类幼崽。

    左手按住男孩的肩膀，布斯葛苏的右手在空中不断抓取，丝质绢花、银质刀叉、手绢、一块泛着光泽的黑色石头……男孩口袋里的东西纷纷被他凭空抓出然后丢在地上。

    男孩看着看着，呆愣的表情缓缓发生了变化。布斯葛苏优雅地捏着从他口袋里摸出来的最后一样东西——也就是男孩从他身上盗走的怀表，按下弹簧按钮打开它看了看，“噢，多谢你提醒我，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吃饭，然后赶上下一趟前往索格思的火车。”

    说完他就松开了男孩，绕过他重新走进餐馆里。

    男孩看看地上那些他的“战利品”，再看看布斯葛苏裹在黑色风衣里的修长背影，棕色的眼中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

    回到餐厅内，布斯葛苏看见兽人店员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的桌子边上，见传闻中脾气很差的黑暗精灵客人放过了那个男孩，她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非常抱歉，先生，那孩子并不坏，只是调皮而已。他……”兽人店员还想说什么，被布斯葛苏抬手制止了。

    “我不想惹麻烦，所以没有通知巡警。但是如果你们真的对他好应该知道该怎么教训他。”说完，布斯葛苏低头享用他的午餐。

    他很会点餐，当地的海鲜烹饪登峰造极了，哪怕只是随便推门进来的一家店，鲜美的蚬子清汤滑入食道时的风韵还是带动了肠胃的鸣叫，茄汁海鲜饭酸咸可口，每颗饭粒上都似乎沾染了番茄的野蛮风韵，搭配上冰镇过后爽口清凉的拉格啤酒，这样一顿完美的午餐只需要十二枚铜币，实在是太划算了。

    布斯葛苏回忆了一下店名，决定在下次寄给出版社的旅行游记里着重表扬一下它。当然，还要轻飘飘地提一句“小心他人的手”。

    门口风铃声响了起来，兽人店员的喝骂声也响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刚才的先生好心放过了你，你就不能学乖一点吗！”

    一道属于少年的嗓音响了起来，“别这么说嘛，你也看到了那位先生就是魔法师，我早就说过我要拜魔法师做老师。”

    女店员冷哼道：“想要做魔法师弟子的人太多了，你一个野种小偷，那位客人为什么要收你?快出去，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

    少年被辱骂也没有生气，反而嘻嘻笑了一声，一矮身躲过女店员推拦的手臂，跑向布斯葛苏的身边。

    “中午好先生，我叫拜蒙，你是魔法师对吗?”少年拥有一双翡翠般的绿色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面前的黑暗精灵。

    布斯葛苏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拎起身边的皮箱再戴好搁置在空座上的圆顶礼帽，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少年的自我介绍一样，绕过他走出了餐馆。

    拜蒙愣了愣，追到门口后却发现布斯葛苏早已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女店员在他背后叉着腰粗声粗气地说：“看，人家连理都不理你，你趁早死了心吧！”

    拜蒙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打气，突然眼珠一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才不死心，如果明天中午你还没看到我，那就祝我旅途一路顺风吧！我成为了魔法师以后会回来找你的，到时候可要给我恭恭敬敬地端上一整桌好酒好菜！”说完他就钻进餐馆旁边的一条小路里，像条滑溜的泥鳅似哧溜一声消失在暗巷中。

    “成天就知道做梦，一辈子都只能做小偷。”女店员对他的话不以为意，怒其不争地哼了一声，回去收拾餐桌。

    从头旁观到尾的老店主呵呵笑了两声，说：“小孩子，爱幻想是正常的。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想过划独木船去到妖精海洋看人鱼……”

    女店员无奈，把老店长的回忆往昔当成了背景，手脚麻利地用抹布擦干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