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1页)

    小先生其实并不一直是这样温润的人。

    在很年轻的时候混的像是个小魔头一样，纨绔的恶习是一项没落，闯下乱七八糟的一滩烂债要家里跟在后面擦屁股。在一次去跟家人去马尔代夫旅游时，小先生执意要一个人去潜水，说是人少清静舒畅，却在潜水的时候出了意外。氧气罐被人为的放空了一半导致潜到水底时很严重的缺氧，多日的昏迷和抢救下，才勉强赎回一条命。小先生从鬼门关回来的时候，就变得温顺了许多。

    但是水下长时间的缺氧好像是多少对脑子造成了影响，小先生变得有些异于常人。

    常常小少爷会跟身边的佣人询问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只鱼，有时也会望向虚空指给身边的人说“快看，是一条小丑鱼。“

    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陈疾让小少爷被像个易碎品一样养着，由于很少与别人社交逐渐的也就不爱说话了，转身扎到了书海里去。

    小少爷喜欢读戏剧，喜欢看朱门巧妇里在爱而不得里尖叫挣扎的玛格丽特，喜欢看印度墨水里在强弩之末绽放出鲜活的芙洛娅，喜欢看里面的人物在困顿中被吞噬，在死亡面前求饶。

    莫过是这样溺在纸张里的书生性子，荀家主去世时选择把手下的产业传给了长子荀文昌。毕竟是黑道里染了污的家业，这样的血腥龌龊实在是不衬小少爷。

    荀文昌接手后也不负期望，凭着狠辣的手段将荀家做的空前的壮大，掌管的产业浸到了四面八方，踩着一路的骸骨继承了荀家主的称号。但是事物若是做的太高太大确难免会被做作成靶子。

    意外发生在新任荀家主掌权的第四年，在一次与他人谈判的时候，私人的包厢里前来打理餐品的服务生被当作了人rou炸弹，随着一场始料未及的爆炸，荀家主死无全尸，除了一片灰烬和残破的躯干什么都没能留下。其妻在如此打击下悲痛欲绝，毅然决然的饮毒自尽，留下一个尚还懵懂还未满十岁的孩子。

    荀文昌的意外身亡导致荀家大乱，按照遗书和法律程序，一场混乱中小先生成为了这庞大产业和荒诞一切的继承人。

    于是闫松领着一众手下找到荀家小少爷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这辈子他难以忘记的画面。

    初春的碎阳落在卧在软塌上垂眼的长发青年身上，像是十足的怕冷，即使是已经乍暖的春日也围着厚重的毛领外披，白色品质上好的毛边配上过分莹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映的不像真人，像是流连于世间一丝飘渺的暖风，让人不由得放轻了呼吸，生怕这样美的人一眨眼就要消散了。

    这样纯洁美好的人适合放在玻璃罩里保护起来，而不是接手这样血腥的肮脏，闫松从看到小先生的那一刻就这样想到。

    他看到眼前的人抬眼望向穿着黑衣的一众凶神恶煞的脸庞轻轻的笑了，仔细的放下手中的书，坐起了身子，很温柔的轻声问他，“你便是闫松了吧，阿昌跟我说过了。”

    青年开口的一瞬间闫松僵硬的像个愣头青一样，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没有动作。小先生见他没有动像是怕他烦了一样充满歉意的看着他，道歉道：“真是劳烦你们了，介意先跟小雅去前厅坐坐吗？真是抱歉，但是我若是不读完这一幕恐怕是抓心挠肝很难做事了。“

    闫松手里握的枪对上过很多双在死亡之前哀求绝望的眼睛，漂亮的抑或是狰狞的，但是他见过的每一双都难比眼前的这双清目，干净清润的不像话。

    被它注视着，像是回归母体的幼婴，不由自主的依赖臣服。

    从思考中突然惊醒，闫松强压着慌乱装作沉稳般深深的点头，便领着身后人跟着一个叫小雅的女佣往前厅去了，路过小少爷时，他看到那本华丽厚重的书封面上金色花体的英文下面用中文写着”哈姆雷特”。

    小先生接手这一切的时候其实也不过是刚十九的小孩子。

    同样随着庞大家业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兄长留下的不够十岁的孩子，还小的孩子初次被领到小先生面前的时候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往地上砸，整个身体颤着，可怜极了的样子。

    这般怯懦敏感的样子看的小先生不住的心疼，蹲下身子从胸前掏出帕子轻柔的抬起小孩子娇嫩的脸庞，用柔软的锦帕一点点细致的擦去了流了满脸的泪水，他冲他笑，笑的很温柔。

    小孩子用颤抖声音问他：“父亲去哪里了。”

    小先生有些犯难，他不知道如何恰当的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解释死亡，身边的闫松皱了皱眉，有些严厉的冲面前正在流泪的孩子说“已经跟小少爷说过很多遍了，荀家主出了意外已经去世了，他…”未说完的话被小先生一道很冷的视线堵了回去，他识时务的低头不再言语。

    看着小孩子在听到“去世”两个字之后抖的更剧烈的身体，小先生轻叹一口气，上前搂住了这具瘦小的身躯，才惊觉孩子身上是这样的冷，于是搂的更紧了些，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些。

    靠在孩子的耳旁，他轻轻的开口安慰到：“爸爸太累了只是去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我们还在梦里能见到他的。”

    “真的吗？”

    他一下一下轻抚小孩子柔软的发丝，肯定到“真的。”

    可是他没看到被抱住的孩子抬起了头，与闫松对上了视线，突然笑了，不同于小先生温润亲人的笑，裂开过于大的嘴角配上空洞冷漠的双眼，闫松莫名觉得有些寒冷。

    看着他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和因为尚不明确的激动而逐渐红润的脸庞，闫松突然明白了。

    这个小怪物跟他老子一样，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