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云淡风轻一点 (第1/1页)

    到了周六早上，谭谷果不其然主动联系了贺星池，说已经在一家中餐厅订好了位子，下午他会提前开车过来接他和谭麦一起过去。

    那家餐厅听起来有点陌生，贺星池便用手机搜了一下地址，那地方位于城郊，是个主打江南风情的中式餐厅，装潢别致，古韵十足，人均消费要五六百。今晚要是菜点得多些，可能两千块都打不住。他边看边对谭麦啧啧叹道：“你哥现在可真是阔了啊。”

    谭麦伸头过来看了一眼，说：“哥哥平时也不会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

    贺星池有自知之明，心知就自己跟谭谷的那点交情，还不至于让他特意如此破费，便猜测道：“这顿饭应该是给你压惊的，我只是顺便沾光了。”当然，应该也有些感谢的意思。

    谭麦不置可否，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

    贺星池记得当年谭谷一直过着十分节俭的生活，平时在校内校外打了两份工，节假日还会做额外的兼职，每学期又有奖学金，按理说收入不低。但来来回回就穿那几件旧衣服，也不出去玩，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几乎不吃外食，为数不多的零食大概就是橘子了。

    熟起来之后，大家问起过他家里的情况，他便也略略讲了些，说双亲都不在了，还有个弟弟在上中学。支付完母亲临终前的巨额医疗费后，家里剩下的存款并不很多，要是不努力多赚些钱，兄弟俩要不了多久就得坐吃山空了。

    “我是哥哥嘛，多辛苦点也是应该的。我弟弟还不到十四岁，在长身体呢。我只希望他什么都不用cao心，多吃多睡，个子再长高点，那我就开心了。”

    贺星池从未听到过谭谷的抱怨，只记得他笑着说起弟弟的样子，印象极深。

    他看向身边的谭麦，突然问道：“你十四岁的时候有多高了？”

    “才刚开始长个儿。”谭麦回忆了一下，“好像还不到一米七。”

    如今都出落成身量颀长的青年了，学业也很优秀，能拿下全专业第一名。谭谷一路把那个小小的少年照顾长大，想必是非常欣慰，也颇有成就感吧。

    因为贺星池上一次见到谭谷时过于灰头土脸，每每回想起来都想钻地缝，所以今天在赴约前特意捯饬了一下，以求改善那天给他留下的糟糕印象。临出门时，他用梳子沾了水，对镜狂梳那几丛怎么也压不下来的卷毛，不爽道：“真是的，从小就烦我这头自来卷，真羡慕你们这些天生直发的。”

    “卷发好。”谭麦真心实意地认为，“你的卷发很可爱。”像绵羊。

    由于他的夸奖与贺星池多年来的认知不符，听起来又过分真挚，以至于让贺星池觉得这只是一句哄自己开心的假话。他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没有当真，但心里其实有几分高兴。这个小闷葫芦居然还会说甜言蜜语了。

    下午五点多，谭谷开车来到了楼下，打了弟弟的电话通知他和贺星池下来。贺星池下楼时心跳得有点快，又暗骂自己没出息，都过去多久了，能不能云淡风轻一点。

    谭谷远远便看见了二人走来，下车给贺星池打开了后排车门，谭麦小心地扶着贺星池一起坐进了后座。贺星池给这兄弟俩伺候得又开心又忐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老佛爷。

    谭麦留意到银灰色的车身无比锃亮，比前几天干净了许多，看得出是刚刚洗过。

    谭谷一直习惯了弟弟坐在副驾驶，现在人跑后面去了，还有几分不适应。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问贺星池：“回来几天身体好些了吗？麦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贺星池暗想，麦子倒是没给我添麻烦，但我和他勾搭上了，怕是给你添麻烦了。嘴上说道：“没有，麦子乖得很，帮了我不少忙呢。”又说：“我就是腿折了，得慢慢养着，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其他都是小伤，不碍事。”

    前面那些夸奖的话听得谭麦很是受用，他悄悄握了握贺星池的手。

    订好的餐厅离贺星池的住处倒是不算太远，谭谷在选地方时应该也考虑到了这些。上回见面时一车人都在说地震的事，这回两位老熟人终于有空聊了些彼此的近况。贺星池了解到谭谷现在是在证券公司上班，事业发展得相当不错，已经升到金融创新部的经理了，百忙之中还抽空读了个在职研，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青年才俊。

    跟他一比，贺星池多少有些相形见绌，很有自知之明地说自己进设计院才两年，一切刚刚起步，而且也没有那个拼搏进取的精神，末了打哈哈道：“嗐，我跟你比不了，就随便混混。”

    “你这就太谦虚了，我只是比你早工作几年而已。”谭谷说道，“麦子将来要是能进设计院当你的同事，那我可谢天谢地了。”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汽车驶到了吃饭的地方。这餐厅外观看起来只是一处普通小院，里面却布置得宛如一座园林，景致风雅，韵味十足。一进门，立刻有古风打扮的服务生引领他们去往订好的雅间，一路穿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进入一个位于水榭上的包厢，包厢借昆曲剧目取名，叫一捧雪。

    服务生送上了茶水和菜单，谭谷让贺星池先点菜，贺星池看着那菜价着实不低，就随便点了两个，让谭麦再点。谭麦也不舍得哥哥破费，又让谭谷点。谭谷倒是出手大方，最后定下了七菜一汤。

    菜品陆续送上来，样样精致可口，色香味俱全。透过木窗便能看到外面的夕阳美景，包厢里还能听到昆曲吟唱，仿佛过上了古代名流雅士的逍遥日子。惬意虽惬意，拘束也拘束，贺星池连吃东西都不敢太放肆了，生怕冲撞了周遭的这份优雅。

    三个人边吃边聊，渐渐的天也黑了。中途谭麦出去上卫生间，包厢里只剩了谭谷和贺星池。谭谷给贺星池喝空的茶杯又倒上了茶，说：“今天要开车，就不喝酒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之前地震的时候，谢谢你照应着麦子。回来这几天他心里一直过不去，晚上连觉也睡不好，还得靠你来安慰开导他。今天我看他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这都多亏你了。”

    谭谷举起杯子要来和他碰杯，贺星池连忙也拿起茶杯回礼：“你这话说的，哪至于呢。不管是地震的时候，还是这几天，我也是靠着麦子才挺过来的。我帮了他多少，他就帮了我多少。”

    谭谷能想象他们作为两个幸存者之间的情谊，喝了口茶，说道：“你也看出来了，麦子这孩子性格内向，甚至有点孤僻。其实他小时候不这样的，也淘气得很，但是爸妈过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从那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连话也不说，现在还开朗些了。他一直不爱交朋友，能说上话的同龄人都没几个。现在看你们俩关系那么好，我真替他高兴。”又笑说：“你这人我是知道的，值得结交。你们俩现在都在设计院上班，工作也沾点边，往后还要拜托你多多照应他了。”

    贺星池正要点头答应，却见谭谷又给他的茶杯倒满了，继续说道：“我们俩虽然不能算老同学，但起码也是同住了三年的老舍友，这回那么巧又遇上了，看来也是有缘，将来有要是有空，还是应该多走动走动。”

    谭谷倒完了茶，抬起头朝贺星池微微一笑，问：“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