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金乌 (第2/2页)

池盛筵的消息一早就传开了，承德府一时间门庭若市，各路神仙带着生辰贺礼来拜访，沉香一一婉拒，他言辞真切，客客气气，没引起众仙的不快，众仙反而还受到了恭维，心情大悦。

    转眼已到佳期，三重天一片祥和，远远儿的就有香风红绸，飘飘扬扬渺远如仙，再看瑶池宫阙外，侧边摆放着硕大如朋的玉牌，上刻“恭贺承德元帅刘沉香诞辰”，沉香走了一路就震惊了一路，在看到这玉牌时是真的无言以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母娘娘过生日呢。

    再往瑶池里走，仙娥低眸浅笑，掌宫灯引路，轻移莲步，纤手拨帘，转眼金光乍现，仙筑映眼，神石为桌，古枝成椅，桌上摆蟠桃仙果、万年陈酿，龙肝凤髓、上品仙丹罗列。御座二圣正说笑，下首宾客也相谈甚欢，沉香放眼望去，嫦娥仙子、织女仙子与几位公主都在，唯有嫦娥身穿舞衣，过会儿应该是要献舞一曲，嫦娥姨母惊为天人，能观其舞蹈自然是三生有幸。再看另一边，哪吒、孟蘅、叱天鹿、太白金星都在，各路神将、八部正神、三官大帝、四大天王、四值功曹、四大天师四方神、五方揭谛二十八星宿等皆在席上，连太上老君也参加了宴席。

    此等分量的宴席与蟠桃盛会也相差无几了。

    同样的，众人也朝沉香看去，顿时眼前一亮，面露笑容，天庭的男神仙飞升道路各异，模样奇形怪状的多的是，能入眼的就那么几个，扎眼的更少，除了杨戬也就是沉香了，而沉香身上这种呼之欲出的意气偏偏又是他们这些被时光锉磨千百年的老人身上所没有的，更别提他的清俊温润，山河风骨，偏偏又有许多人知道他私下里是何等的活泼顽皮，便更觉喜爱。

    沉香收回视线，对玉帝王母行了礼。

    “不必多礼，沉香啊，你看今日席面，可还喜欢？”玉帝笑得和蔼。

    沉香笑说：“陛下恩典，特地为众将士接风洗尘，小神代替众将士感谢陛下体恤。”

    王母明白他的深意，笑说：“沉香，你不必多心，今日是你的生辰，好好玩儿便是，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说得那么直白，沉香都不知道怎么接了，“是，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其实今日还有一件要紧事。”玉帝朝身后的天奴使了个眼色。

    天奴走到正中，拿出一道圣旨，宣读之前瑶池内寂然无声，旨意明确，刘沉香英勇善战，屡立战功，保佑三界平安，功德无量，平日里宵衣旰食，勤勉不懈，在玉帝与魁星星君的商讨下，特封他为惠德英武极圣真君。“承德元帅”只是官职，极圣真君是神位，此号一封，沉香就是当之无愧的正神了，更别说“惠”“圣”二字分量有多重。

    玉帝说这是他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沉香握着圣旨，只觉手上重如千钧。

    这两道圣旨，一道比一道厉害。

    第一道让他披甲行军，大权在握，第二道让他飞登神位，一步青云。

    这下，是再难做回闲云野鹤了。

    沉香从容有度，宠辱不惊，镇定谢恩。王母满意地点头，广袖一挥，“请宴。”宴会开始，众人推杯换盏，一时觥筹交错。年轻人爱热闹这句话属实不假，沉香与相熟之人坐在一起，和哪吒等人谈笑风生，嫦娥、公主们这些长辈偶尔玩笑，问他何时寻得良人与之喜结连理。随后嫦娥一舞助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众人沉醉。

    沉香喝了不少酒，万年陈酿的威力是大，没饮几杯就意识模糊了，他抬头去看，看到的是灯光娉影，歌台舞榭，四下有不少人来敬酒道贺，他一一谢过，如此再怎么爱热闹也沉静下来了，生辰当日自然希望亲眷作陪，虽有不少兄弟长辈，但重要的人皆不在场，爹娘、小玉、八太子、四姨母……还有一个让他最为牵挂的人。

    好吧，像他这种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里钻的人，哪儿来的什么触景生情，别的都不作数，他就是喝多酒脑子发昏，想舅舅了。

    酒过三巡，金乌落山，肴核既尽，宴席已散，沉香独自走着，往来的风能让他脑袋清醒些许。

    斜风沉雾中，天湖水渗出寒气，沉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青龙玄武今日也参加了宴席，现在应该在和玉帝说话，是而还没回来。沉香蹲在湖边，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冰得他打了个颤，可过了会儿，寒意消散，身上逐渐有暖意蔓延开来，他醉眼朦胧地嘟囔，怎么那么热？

    “你是刘沉香？”

    沉香循声望去，那地方轻烟瞬间消散，夜色如墨，月光皎洁，有一男子突兀出现，他头戴金乌神盔，披烈日金甲，眉眼冷淡，俊朗无比。

    “您是金乌殿下吧？见过金乌……殿下。”沉香起身，弯腰见礼时打了个酒嗝，赶紧拍拍前胸顺气。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小金乌皱了皱眉，沉香不好意思地笑笑，赶忙道歉，他跟小金乌没见过面，方才也只是凭这身打扮认出他的，因故二人实在无话可说，沉香便找借口离开，可搪塞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小金乌拦住。

    沉香不明所以。

    “天上一年，地上百岁，你难得在天庭过次生日，我因公务，没有及时赴宴，但礼还是要送到你手上的。”小金乌一面说着，一面变出颗艳红如血的珠子，珠子由一根红绳穿过，圆润透亮，十分好看。

    “来。”小金乌向前一步，要把珠子戴在沉香脖子上。沉香下意识往后退，小金乌听说过他拒绝众仙贺礼一事，有些不悦，“我是你表舅舅，外甥过生日表舅送礼再正常不过，谁敢说三道四？”

    沉香推辞不掉，加上现在意识不清晰，便任由小金乌帮他带好珠子，赤珠垂在前胸，与这身朝服交相辉映。他定定地看着小金乌的动作，突然觉得恍惚，数年前的河畔，也有一个人精心准备了生辰礼帮他戴上脖颈，让他唤他舅舅。

    时过经年，永志不忘。

    可糟蹋了那人一番心意的也是他。

    “舅舅……”看着看着，他鼻头微酸，登时泪眼婆娑。

    小金乌以为沉香是在叫他，心中一暖，待在看到他的眼泪时手足无措，不由得想道，表妹的孩子心肠如此软吗？他只不过是送个礼物就感动成这样了？不过认亲倒快，跟杨戬说得一样体贴。想到这里，小金乌冷淡如冰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笑意。

    那厮只要一到扶桑树去，就跟他炫耀自己的外甥，嘴脸实在可憎。

    可转念一想，杨婵的孩子出生那么多年了，他却不仅没个表示，还一次都没去看过，实在不称职，如今看这孩子出人头地，又一表人才，他这个做表舅的难免欣慰，心里也生出几分亲近与喜爱，更别说这孩子如此乖巧，才见面就叫他舅舅。

    “谢谢您。”沉香自觉失态，连忙擦去泪水道谢。

    小金乌见他醉酒，此去真君神殿还有一段路，便亲自送他回去，说是相送，实则也没怎么搀扶，沉香虽然觉得头脑混沌，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还是有的，与小金乌一路无话，少顷，真君神殿就出现在眼前。

    小金乌并不打算进去，目送沉香安全进殿后才离开。三十三重天之外没有真君神殿压抑，小金乌鼻翼萦绕着一股铁锈般难闻的血腥味，无声叹气，这个杨戬，脾气是千年如一日的大，私牢里的血味儿就没淡过。

    他白天又杀人了？

    貌似今日法场斩仙台圣光大作，想必又有人被处决了吧。无妨，反正都是穷凶极恶为祸三界之人，死了也是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