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第1/1页)

    四月一日，学校里闹哄哄的，大部分学生都享受着舶来节日的气氛。

    健一每个课间都趴在桌上装睡。这大概是一种逃避方式，就算他知道绝对没人会搭理他。

    如果有朋友之类的就好了。哪怕只是一个，他也能就此放下蠢货的矜持，高高兴兴地参与其中。

    选上了体育特长生，结果也没变得受欢迎。

    ……

    熬到放学时间，总感觉又虚度了一天。

    “佐藤同学。”

    陌生的呼唤从身后传来，空荡荡的街上好像蹿过了什么。

    健一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本校制服的男生正从容地朝他走来，一副有正事的样子。因为没什么印象，作出答复也变得很困难，于是时间忽然被拉得很长。

    直到那个男生走到跟前，也许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健一脑袋里锈了的齿轮终于开始慢吞吞地转动。

    “什么事？”

    “是重要的事情。”然后就打住了，没有再度开口的意思。

    “……请说吧。”

    男生背着手，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佐藤同学，我喜欢你。”

    健一着实为这些“组合起来相当不可思议”的字眼震惊了一会儿，而后猛地想起今天是四月一日这回事。

    虽然把戏真的很老套，但他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耍。

    过了几秒钟，他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简直和在认真考虑一样。

    那种“确有其事”的视线在脸上灼烧，好像在为心脏跳出胸膛倒计时。

    “抱歉……我还有事。”

    健一琢磨出这句不解风情的话，镇定地转身离开，刚一拐过街角就逃向了家。

    昨晚睡得不出意料的糟，到了教室也打不起精神来。不过跟平常没太大区别吧。

    或许是有点神经衰弱，健一总感觉自己在被盯着看。以前也常有，只是跟大多数的不安和敏感差不多，被归入了心理作用一类。

    下午，健一大部分时间都在瞌睡，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刚刚收拾好走出教室，他一心想快点回家好好睡，余光中却多了一道人影。

    “佐藤同学，请给我答复。”

    没有太多反应的时间，马上就被缠住了。

    “什么？”

    “请给我昨天的答复吧。”他详细地重复了一遍。

    健一意识到什么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瞬间很多事都明晰了。就像一个盘在一起的、巨大的漩涡。他消化不掉这种陌生又怪异的感觉，只是身上在发冷。这大概就是毛骨悚然吧。

    走廊上人来人往。一直愣在那里肯定显得很傻吧。

    “喂、那个，你……小声点……先出去再说。”

    健一立刻快步朝前走去，插在兜里、被紧捏着的拳心不断冒汗。一路风风火火，他甚至不想回头确认那家伙有没有跟上。

    某个安静角落里，两人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你之前说的。”

    “我喜欢你。”

    本来以为要再纠缠一下的，可是、这种直白又不可理喻的话，为什么能像午饭吃了什么一样轻松地说出来？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健一的语气重了一些，内心却产生了一阵莫名的动摇。

    “不是玩笑。”他认真地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天旋地转、夕阳的暖红色和金桔色搅在一起，又揉碎了洒下。大概八十年代的漫画就有这样罗曼蒂克的告白场景——放在当时也不算新潮。

    而就现在的情况来说，绝对属于惊吓的范畴了。

    喜欢？

    一片空白中只剩下“喜欢”几个字。这就是那种简单易理解，从来不需要查词典的普遍用词而已。世界复杂的一面被剥开了。

    健一发了很久的呆，西下的光线开始像水泥墙一样发凉。

    回过神来，那家伙还等在原地。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健一看着面前矮他一头的男生，有点恍惚。

    “不、不可能。”

    “不行吗？”只是平淡的喃喃。

    这种装完深情又突然毫无波动的样子真是太让人不爽了。

    “其实，我想送给你一件礼物。”答非所问后，他又意外地说了第二句话。手在裤兜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递到健一面前，摊开掌心。他献出了个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虽然本来也没太期待的……但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在理解不能中，一团蜷缩着的、黑乎乎的东西慢慢伸展开了。不是花苞绽放那一刻优美的姿态……就像、就是……就是蟑螂？

    展开了身体，翻倒的蟑螂开始蹬腿、不停地蹬腿，弧形的壳拖着它慢慢旋转起来，带有毛刺的细足在空中舞出了残影！恶心的光泽闪啊闪，可不论再怎样挣扎，它也翻不过身来。

    “我把翅膀摘掉了，你可以放心养它。”

    刺破空气的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很快，一股温热经过鼻腔，顺着唇沿流下。

    蟑螂摔了下去，被腿上细细的红绳吊着晃来荡去。挣扎着扯断了一只腿后，一落地便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佐藤同学。”他愧疚地低下头，一字一句牵动着痛到有些麻木的脸部肌rou。“是我对它太残忍了。但任它留着翅膀会很难控制的。”

    看着眼前莫名开始低头认错的人，健一发麻的拳头仍然在颤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

    气氛突然陷入了沉默。

    健一有点后悔自己打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混蛋，更后悔刚才没有一走了之。

    “我……”

    “佐藤同学！”

    田径队长一边小跑着过来，一边招着手。

    隔着一段距离，她蛮不好意思地对健一说了一些请求的话。

    虽然不太想帮忙整理仓库，但是有机会能马上逃走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第三人的存在立刻被忽视，或许是因为存在感本来就很低吧。他安静地留在原地，看着两个背影并肩离开，就像稿纸上的墨渍，审视自己时一个无伤大雅的缺点。

    ……

    太阳的余晖散掉了，健一握着作为报酬的冰汽水，手掌蹭满了湿漉漉的水珠。

    跟受欢迎的人有交集，真是件好事。能被像朋友一样对待，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荣幸。

    融入了受欢迎的队列一样……还有……

    健一实在酝酿不出一个高级词。

    喜欢……？

    ……

    “我喜欢你”。

    健一终于想起了那件被抛诸脑后的事，喜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明明连声音是怎样都忘记了，这句话也还是恶心到不行。至于长相……前后见了印象深刻的两面，却完全在记忆里消失了？

    健一本打算下次见面再好好看看，却又觉得还是永远不要再见面了比较好。

    其实应该打心底里讨厌才对。但，被喜欢也算是种认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