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故事之心_加笔雪山(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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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笔雪山(上) (第1/1页)

    在欧洲开会,下午通常没有固定议程,蒋韫玉熟人不多,只好腆着脸去找谢川陪他四处逛逛。

    谢川变得比以前沉默许多,也耐心许多,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侧,乖乖陪他散步,从无怨言,不过时不时背过身去小声接电话,说的是中文。

    两三次后,蒋韫玉终于告诉他,要是有工作随时都可以回去,自己一个人逛逛也没问题。谢川摇头,说只是朋友。蒋韫玉再好奇地追问下去,谢川也只是尴尬地说,别问了。

    他顿时觉得没趣,这才发现,他们间只是熟悉,从来都不太亲密,干什么都隔着一层;如果不是师生,大概率也做不成朋友。连在他们之间的,不过是一连串巧合和一段历史。

    两个被绑在同一条船上的人,等到风平浪静、各有出路之后便会分道扬镳。那自己的感觉会不会也都不是真的?会不会他其实从来不想要紧紧拥抱谢川,也从没想过在每次讲座和他对上目光时吻他?

    会议倒数第二天晚上,蒋韫玉在房间整理会议材料,谢川突然兴冲冲地来敲门,问他会议结束后有没有别的安排。

    后天早晨回国的机票是早就订好的,他却还是说:“没有。”

    “我们去滑雪吧。”谢川说,“我来订票。”

    “我们”两个字和谢川难得一见的热切,他真的不知道哪个更难以拒绝。

    到了出发当天,蒋韫玉才知道一起去的人不少,大多是来参会的学者。一问才知道,原来这是主办方安排的项目,只要是参会人都可以报名。

    发现自己有些失落时,他咬紧了自己的下唇。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火车上,两人保持着一点距离并排坐着,也并不说话。蒋韫玉有些郁闷,一直看着窗外的雪山发呆,直到车厢里拥进一群年轻人。听交谈的内容,他们似乎是来毕业旅行的高中生。

    他们牛群一样横冲直撞,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两人被挤到一侧,肩膀贴着肩膀,彼此都有些局促。

    学生们高声笑着,越过彼此,对着四面八方说话。这时候谢川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见,让他再说一遍。

    “那本书你看了吗?”他凑过去,几乎是贴着他说。

    蒋韫玉的耳朵一热,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只好撒谎说,看了。

    谢川盯着他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他:“挤的话,我们换个车厢?”

    他摇摇头说:“我不觉得挤。”

    他不会告诉谢川,这一刻,在这个车厢,在这群聒噪而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中间,和他紧贴的那点温度,是自己这些年来拥有过的最接近快乐的东西。

    下车时,他们被人群推着向缆车的方向走,他的目光追着谢川的背影,却不好意思高声喊叫,只能看着他的头顶时隐时现,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在这时候牵起他,他抬头一看,是谢川。谢川捏了捏他的手,手套之间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不知怎么,让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川不明就里,也跟着傻笑了几声。这让他笑得更厉害了,结果只是前仰后合了几回,就不得不抓着谢川的手臂弯下腰来休息一会儿。

    “小心高反!”谢川扶着他,提醒间语带威胁。

    “你心情不错啊,”蒋韫玉笑着喘了几口气,“换了以前你早就骂人了。”

    “啊?”谢川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丝憨厚的神态,嘴角却显然微微上扬着。

    “好久没出来放风了吧?”蒋韫玉问。

    “我哪有时间。忙着呢,”谢川抱怨着,却让蒋韫玉嗅出一丝得意的气息,正想追问,缆车的队伍动了。

    谢川放开他的手臂,跟上前面的游客,扭头问他会不会滑雪。他说会一点,以前圣诞节不回家就会去科罗拉多滑。谢川点点头,说那就好。半天又补了一句,我可不负责教你。

    上了缆车之后,蒋韫玉终于忍不住问:“有好事吧?”

    “嗯,课题文章的peerreview和编辑意见出来了。”

    “会议还是期刊?“

    “Nature。”谢川故作淡定地说。

    蒋韫玉刚想恭喜他,就听见他说:“你知道我走之前把你那-80度冰箱里的材料都带走了吗?”

    “嗯,我知道。”

    “就是这个。”

    蒋韫玉睁圆了眼睛看他。

    这个项目是他还在剑桥读书的时候开始的,最初只是灵光乍现,以为是个几个月就能做完的小实验,充其量够发篇一区。后来越做越和现有的主流论背道而驰,才意识到这是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师长的敲打不曾断过,阶段性成果投出去,拒稿信也没少收。

    他从前是没吃过这样的亏,但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没有那种一定要扳回一局的决心,他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无疾而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项目,他一定不会回国。院长邀请他的时候也直言不讳,这件事是他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可如果他没有回国,就不会认识谢川。

    住手已经晚了,他索性断断续续、游击战似地做了下去。学校没给他任何支持,在酒桌上拉来的横向多半拿来补贴了这个项目。周宴、刘奕鸣都帮过忙,到谢川这里算是第三届了。

    如果不是谢川,这个项目恐怕根本不会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周宴毕业之后,谢川全盘接过项目,除了偶尔让刘奕鸣帮忙算几组数据以外,没再让新学生加入,后来就连他也不知道项目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真的假的?你骗我?学校怎么会让你做的?”

    谢川摇摇头:“学校没出什么力气,通讯只写了我一个人。”

    “你真是——”蒋韫玉激动得使劲拍了几下他的肩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形容词来,“你真是——”

    谢川低下头:“共一我写的你。”

    蒋韫玉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唉,你真是……”

    谢川皱起眉头。

    “共一哪能随便给啊。”蒋韫玉苦笑着,“况且我这几年什么也没干,说出去谁能相信这是我的成果。”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人言可畏啊。”蒋韫玉摇摇头,“这不就成了……成了……”

    “成了什么?”

    “学术妲己……”蒋韫玉涨红了脸,嗫嚅着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川骂骂咧咧的,“我看谁敢放屁。我是出国了,又不是死了。”

    “唉,反正不好。”蒋韫玉说。

    “我不管,我写都写了,改不了了。”

    “能改能改,编辑是谁,我去发邮件——”看谢川脸色不对劲,蒋韫玉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你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谢川的声音闷闷的。

    蒋韫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生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能分享的……”

    谢川扭头,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不要算了,我就当这几年是喂了狗。”

    他指桑骂槐,蒋韫玉就当没听见。他的心仍旧在因为谢川的眼神而砰砰跳着。

    如果他还能恨,是不是说明他还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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