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自杀之人歌唱 (第1/1页)

    三天後我收到了从香港寄来的快件。薄薄的盒子，打开之後是一张瑞士歌特摇滚乐队Lacrimosa的专辑《Elodia》。那天上午，刚巧是托福课的课间我收到了表叔的来电，他开门见山地问我：「你有收到那张专辑吗？」

    我开玩笑道，「如果我爸爸知道你给我寄这种东西，可能会气到吐血。」

    表叔「嘁」了一声，「我那个堂哥，就是什麽事情都看得太严肃了。」我非常用力地在电话这一端无声地点点头，然後说，「如果我爸爸知道你上个礼拜教唆我逃课??」

    「喂，我现在还可以继续这样教唆你喔。」

    「那我今天可以去找你吗？」

    电话那一端沉默了几秒，随着秒数的推移我的心脏愈发跌入谷底。

    「??今天吗？」

    「不可以吗？那算了。」我飞快回答然後很快挂断了电话，生怕最终的结局从表叔的嘴里讲出来。我需要去做那个回绝的人，好像这样我就可以扳下一程，显得不像个失败者。

    表叔的短信在下一秒弹出来：「阿斌，我今天要陪大姐回爸爸家整理东西，你先来香港自己逛一逛好了，等我办完事电话你，中午给你煮饭。」

    「你会煮饭啊。」

    「当然，我煮的饭会有光柱呢。」

    ??什麽中华小当家的无聊笑话。

    我的嘴角却不自觉翘起来了，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我托福课的同桌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侧头看我，「你恋Ai了？」

    「啊？」我张嘴傻看着他。

    「看你对着手机狂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哪里狂笑了！」我回嘴道，但我唇边的肌r0U好像僵住了，怎样也收不起笑容。

    表叔这一个月借租在他大姐位於跑马地附近的一间公寓内。可惜这个夏天我都没有遇上去看赛马的机会。他说小时候总跟着哥哥来，每次有赛马的时候，这地方都挤得水泄不通，要是没有赛马，这里好像又瞬间被世界遗忘了。

    我在前往跑马地的地铁里迷了路，坐上了错误的列车。然後我又在人群之中稀里糊涂坐上了返向的列车回到尖沙咀，最终在nV人街再一次迷了路。斑斓的劣质短K和T恤挂在棚子里向我的视野扑来，我挤开凌乱的人cHa0，手机上按出了表叔的电话号码。

    二十分钟後表叔在错综复杂的街道里找到了晕头转向的我。我说，这里到底是怎麽回事，前一秒还在高楼林立之间，稍微转过一个角就来到Si巷子里，你又是怎麽认得这些地方的？

    表叔语气寡淡地回答，「我也不太认得这些地方了。」

    和他同行的是另一个男人，说是表叔的「好朋友」，个身材高挑、健美，长相棱角分明又没什麽表情的男人。表叔告诉我说，「喏、你要叫他陈叔叔。」他们两人看上去像关系很好的兄弟，那天我偶尔偷听到表叔小声叫那个陈叔叔作「哥哥」，心想也许是另一个我所不知道的远方亲戚。

    我心想，这位「陈叔叔」看上去也没有b我大很多嘛，非要这样强调辈份很不爽。我等着那位陈叔叔可以少有自知之明地报上他的名字，可那家伙并没有这样做。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要叫他「叔叔」的这一事实。那让我像是吃了哑巴亏，在我们去便利店买食材的时候我全程沉默着，可表叔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我身上了。他的目光像是粘上胶水一样黏在「陈叔叔」身上。

    有必要这样如胶似漆吗？

    我不屑地在内心痛骂道。结帐时表叔回头来问我，「阿斌，你买的东西我帮你结帐吧？」

    我毫不客气地把东西推到他手里，不知为什麽异常恼火，好像表叔亏欠我什麽似的。

    不得不承认表叔的厨艺确实有一手，每一道菜都像是真的能S出光柱，但那两个人聊得有来有回好像我是如坐针毡的空气，让这顿位於表叔小公寓里的午餐味同嚼蜡。午餐结束後我就慌张地买了车票离开，对表叔说我需要在下课之前赶回深圳才是。表叔说，我可以给堂哥打个电话，说你下课之後来这边找我，这样你可以留下来吃晚饭。

    我再一次回绝了他。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把那张《Elodia》的专辑CD放进我家很久没用过的DVD机里，我爸爸在路过的时候一脸厌弃地问我这是什麽歌，听上去好像两个要自杀的人唱的。藉此，他训斥了我几句，希望我能够跟我那位优秀的表叔多多学习，将来才能更有出息。他那张破了皮的，沾着晚饭油水的嘴唇里每吐出一个字来，我的拳头就更攥紧了一分。可惜最终我还是沉默着，在他的絮叨之中把CD拿了出来。

    「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口是心非地说，「确实不怎麽好听。」

    爸爸皱起眉，「什麽朋友，送你这种垃圾。不要再听这种东西了，心理不健康。」

    我拖着步子走回自己的卧室，推开窗户，任由夏日的晚风灌进我的肺里。林立的高楼之间我看不到天空亦或是土地，那让我突然很想念前几天在维多利亚港，看船舶驶入驶出，笛声嗡鸣，海鸥击打着五彩缤纷的浪花盘旋，在风中我们一起哼唱《夜曲》。

    上半身探出窗户的时候我差一点失去了平衡，冷汗从太yAnx一直滑落到我的脖颈。就在那个瞬间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如果我就这样掉下去Si掉的话，我的身T里会飘散出歌声吗——就像爸爸对於《Elodia》的评价：像自杀的人唱的歌。我的爸爸mama会就此停止对我的苛求吗？我的灵魂能够去到最遥远的地方吗？

    我想要去到遥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会对我评头论足。

    这样可以吗？

    手机的短信息提示音却在那一刻响起来，我拿出来看，发现是表叔发给我的消息。「阿斌，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他的讯息写道，映在屏幕上，在漆黑的夜sE之下闪闪发亮，「如果有什麽困难就直接跟我讲喔。」

    几秒种後下一条短讯从屏幕下方出现：「补习英语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