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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是不该出现和他一起买奶茶，但也不该出现在他爸床上。

    贺期压着点走进教室，教室里震耳欲聋的读书声让贺期的心更难以沉寂，他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摆好书本准备晨读，在满天的“之乎者也”和名着选段分析的朗读声中，贺期拿起了维克多英语3000词，开始“abandon”。

    上午三节语文课连上。下了早读后，教室里哀鸿遍野。同桌正在冲咖啡，贺期看着他不要命似的往水杯里倒了三条速溶，拖着死狗一般的躯体出门接热水，接着再行尸走rou般挪回座位上。

    “你昨天晚上干嘛了……”贺期思忖，想关心几句，又想到自己匆匆而过的旖旎梦，突然怎么都不好措辞。他同桌也不在意，灌了一口咖啡，曲着手臂向他摆手，“小生如今一届残花败柳，公子莫要挂念了，望自珍重。”说完，发条断了似的倒在手臂上不省人事。

    贺期：……

    语文老师是个秃头，横rou缀在双颊，不笑的时候像收保护费的，贺期分班后第一天来这儿报道的时候，刚进班门就看见这位大哥坐在讲台上玩手机，目光阴郁，噘着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对贺期来一记天马流星拳。之后在贺期警惕质疑的目光中，这位刘姓老师突然咧嘴哈哈笑了。

    刘老师：“第一位同学啊，欢迎你选择文科！有眼光有眼光！！”

    之后在他第一节语文课抑扬顿挫，热泪盈眶讲述《行路难》时，贺期才开始不断自我鞭笞——不要以貌取人。

    老刘夹着复习资料踏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贺期像个闲人，他托着腮发呆，于是顺利地被抓了壮丁帮老刘开投影仪。

    “猜猜今天讲什么？”

    “上次的周练试卷您还剩半张。”贺期边开电脑边提醒，老刘愣了一下，明显忘了这茬儿一脸茫然，但很快他从贺期的眼神中读到了“不靠谱”三个字，又嘿嘿笑了两声，晃着脸上的rou自己插上u盘点开PPT。

    贺期一转头就看到大屏幕上闪烁的彩色艺术字：金陵十二钗相关章节重要剧情赏析押题专项。旁边的插画是葬花的林黛玉面染愁容，挑着花袋蓦然回首。

    贺期：……

    “……那试卷您不打算讲了？”他不死心，只觉得看到林黛玉就浑身黏腻。

    老刘：“讲，这不先讲点轻松的，省得你们心理压力大。”

    浑浑噩噩过了一上午，倒不是说老刘讲得不好，他声情并茂，连女子的字句都分析得淋漓尽致。也不是说贺期不爱看红楼梦，跟考试相关的他都一视同仁。只能说雯、黛二人的过于浓墨重彩，总能激起贺期对那位的遐想，还有对自己那场荒唐梦的自我逃避。

    最后两节自习课，贺期处理作业，可这位总能见缝插针地挤进他的思绪，他时写时停，同桌发现了他的异常，拍拍他的胳膊塞给他一块薄荷糖。

    贺期道谢，调整好状态开始写作业。

    今天是月末，学校放月假，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打铃后，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贺期不住校，没什么换洗衣物要带，也有司机来接，收拾好月假作业便出了校门。

    离老远就看到了自家的宾利，司机大哥探着头往这边瞧，和贺期对上眼，用力挥了挥手。贺期走过去把书包递给司机，说自己要喝奶茶。

    “啊？又喝啊。”司机抱着书包一脸迷茫。

    贺期点点头，转身往奶茶店走。他不愿想自己抱着什么心思说要喝奶茶，可那点隐秘的想法又不知羞耻地破土而出，不停戳他脊梁骨——他对着一个一面之缘的漂亮男人发情，做春梦，然后还想守株待兔一般再见他一面。

    无耻。他冷着脸在心里唾弃自己。

    再一抬头，已经到了奶茶店。奶茶小妹还是冷漠地擦着台子，听到贺期说要一杯麻薯芋泥奶茶，就低头去做，片刻之后封上盖儿塑料袋一套递给他，依旧没正眼看人。贺期慢吞吞地扫码，终究没像爱情电影里一样和梦中情人再度邂逅。

    司机带着贺期开回别墅，路上形形色色的人虚影一般从眼前晃过，贺期含着吸管，奶茶上上下下，却一口都喝不下去。

    “小少爷，”司机听见贺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打转方向斟酌着开口，“……董事长现在应该在家的。”

    “知道了。”

    司机大哥脸上的笑容僵着，之后缄默不言。

    贺期发笑，觉得自己真有个好爹，知道他死了亲妈，怕他失去原生家庭幸福发展成闷不吭声的心理变态，所以这么多年流水线生产似的给他找后妈温暖他。

    他都想给自己亲爹颁个好爸爸奖。

    司机把贺期在别墅门口放下，车窗摇下来好像要说什么，贺期看着他不停搓头上那块不毛之地，最后却只丢下一句“少爷学习别太大压力，好好放松”，然后开着宾利扬长而去，总之是响屁都没放出一个。

    楼下客厅里没有人，家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贺期以为他爸和新后妈去了外面逍遥，就自己拎着书包往楼上餐厅走，可打眼一瞧，饭桌上什么都没有。

    贺期莫名火大，挤压了许久的情绪和终不得解的压力凝聚交织，细细碎碎铸成一只硕大的机械手臂，狠狠地攥着他的心脏。桌上的玻璃水杯成了这场单方怒火的牺牲品，被向来沉静寡言的小少爷扬手摔了个粉碎。

    “！”

    主卧的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贺期看见他爸扶着门框一脸惊愕，他凝着眼神跟他爸对视，陡然意识到什么，眉梢一时凑拥难纾，他只觉得从头冷到脚，上前一把推开他爸难以置信地往房间里看，刹那间，贺期感觉一切都归于静止，天地万物乾坤之间，都不再被他感知。

    那张他爸和他妈的婚床上侧卧着一个人，藕荷色真丝吊带拢住纤长柔软的身躯，长发散在肩上，听到声音那人撑起身体，抬起眼皮朝贺期看去，含情目，罥烟眉，揉在那场荒唐一梦中的种种都聚在眼前。

    他披上真丝披肩站起来朝贺期走过去，时间像浓稠的糖浆被拉得格外的长，难以言说的香甜气味裹着贺期的口鼻，那张脸温柔却又美艳，靠近贺期的时候，让他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他爸好像反应过来似的，揽着那人的肩笑着跟贺期讲话，丝毫没有被撞破的窘迫。

    “小期，这是小漫，”他爸揽着他的梦中人，侧头看了那人一眼，继续道，“是你mama。”

    “小期，我是林漫秋。”林漫秋撇开垂下的长发，随意地挂在耳上，红润柔软的唇说起话来声音倒是清冽，他把眸光扫在贺期身上，眼里仿佛有钩子，“水漫金山的漫。”

    贺期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已经卡死在眼眶里，生锈一般难以运作，他盯着他爸和那个人，觉得世界荒唐极了，他早就知道他爸是个疯子，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陪他爸一起疯，现在还要合起伙来搞疯他。

    他看着他俩站在一起冲他笑，贺期想发疯，想冲上去撕碎这两个人，想不顾一切地质问：你们在笑什么？逼疯我很好笑吗？

    林漫秋的确是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他身上透着妖冶但又温柔柔软，他是个男人，但他也可以是林黛玉，可以是俏晴雯，但绝不能是他小妈。他是不该出现和他一起买奶茶，可更不该出现在他爸床上。

    世界多么的荒唐，人又是多么的荒谬。

    贺期觉得他爸的眼中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执着和迷恋，像湿滑的藤蔓缠绕着身侧的林漫秋，贺期觉得恶心，他想把自己的胃都吐出来，站在这个家里的一分一秒都如芒在背。

    “小期，叫mama啊。”

    “他是男人。”贺期从唇齿间挤出这句口不对心的话。

    “不，”贺峰旭一把抓住贺期的肩，逼着他直视面容温婉的林漫秋，“你看啊，他是你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