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只做狗 (第1/1页)

    云先生的房间在长廊尽头，宋辞每走一步都觉得更头疼欲裂，软绵绵的脚步像极了踩在云端，每一步都不真实。

    给他领路的女士把他带至门口便离开了，先生的声音透过虚掩的房门传来，宋辞红着眼抬头看了一下，发现屋内竟是比屋外阳光更盛。

    可他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似乎抱着一个小小的食盒站在这里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宋辞不太懂之后他会面对什么，他想着，也许云先生会足够大气地原谅他，他还得以继续在对方身边寻一个角落安身。

    可如果主人就此丢下他，他该怎么办呢？

    他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作为奴隶时似乎被丢弃是潜藏的结果之一，可如今不同，他们在一起，却又不像至死不渝、誓要白头偕老的恋人们那样热烈坚定地在一起。

    被温柔以待这么久，宋辞早被浸得只余一份单纯和主人一起生活的心，可上天就像是见不得他过上安生日子。

    模糊记忆里的种种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他无法逃脱过往，那段不堪的经历是他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被恶魔打上烙印的灵魂——他不配以现在这纯净模样儿享受天堂般的幸福。

    他不配，宋辞抱紧手臂几乎想蜷缩起来，泪水终于溢满眼眶，他在心里重复道，他不值得先生如此待他。

    门突然打开，宋辞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可紧接着就被捏住后脖的衣服，几乎是被面前的人直接这样拎了进去。

    云先生解决完了门外的小可怜儿，才得空听电话里手下的汇报：“继续说。”

    而宋辞几乎是呆愣的，他被强硬又不过度的力气摔进单人沙发里，而他的主人此时此刻并没有对他发作。云先生没再管他，只把他的手机从手里抽走，随手丢进一边的抽屉兜里。

    “知道了，继续你的事，不用手软。”他回答对方道，等那边又应下几声，才挂断电话。

    云先生背对着光立在宋辞眼前，微微发暗的轮廓倒让人记起他们最初见面时的那一幕。

    触及到对方视线的那瞬间，宋辞只感觉自己心跳快得可怕，甚至来不及过脑，身体潜意识已经迫使他做出反应——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跪在了主人身前。

    他带着哭腔道歉，说求主人的原谅。

    从成恽的角度望下去，纤瘦的人蜷缩在那，连衣角都在发抖，在昭示他内心巨大的恐惧。

    事情到了这一步，云先生根本不用再多问一句。光凭这小家伙的反应都能知道他已经完整地看了视频内容。可他们之间仿佛有不可跨越的界限鸿沟，成恽所在意的和宋辞所想的完全不在一个空间。

    当云先生走近，冷声问地上那人错在哪儿时，宋辞只呜咽着又重复几句“对不起”，话音都很难发出口。他的思维一片混乱，从中只能艰难地理出一条目的为求得继续留在主人身边的线。

    可他心底的哀求对眼前的人来说仿佛置若罔闻，云先生并没有因为他的认错而表现出什么过多的情绪。

    所以当主人那只手靠近自己的脸时，他只得下意识抓住它，然后突然倾身，整个身子都扒上对方的腿，紧紧地抱着他。

    “主人...主人......我可以...只做狗......我可以只做狗。”云先生的手有些僵，但宋辞那会儿是完全感受不到的。

    “我知道...知道错了...呜......主人......”他抱着他，剖析自己那般抛出血淋淋的话：“我...我不要......不要是爱人了...我们可以不是爱人......我们不......”

    宋辞每说几个字就不得不停一下来缓解过度的情绪，说到爱人两字时，心口骤然疼痛起来。他的视线全都被泪水阻挡，模糊的景象像是在告诉他，过去那段日子只是一场早该清醒的美梦。

    成恽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半刻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我不配......您别...别丢我......求您...”他哭得语序逻辑皆是混乱，话语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别...别不要我...呜...主人......只...我只做狗......知道...我不配...我不是爱人......”

    宋辞走投无路，他陷入自我否定和诚惶诚恐的怪圈，极度的悲观情绪拖着他在之中苦苦挣扎。唯一能救赎他的人虽然是被他拉着，却不愿意给他一点点肯定的回应。

    云先生在宋辞混乱的话语中终于理清对方的逻辑，那会儿甚至觉得有点可笑。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远超过愤怒感。

    可归根结底在某个瞬间总是有动气的，至于是气眼前人的自卑还是气曾经倾注的皆成虚无，云先生自己也未必知道。

    同样的事情若发生在十年前，他会选择离开，让对方的话成为现实，让人亲自体验一把只能做旁观者的感受。

    现如今面对跪在腿边哭得发抖的小可怜，他能做的实在是有限。

    宋辞的下巴有些疼，后知后觉才感觉到是云先生扯开了他。接着是他的手臂，他的手，他和主人所接触的一切都被那不可抗拒的力道掰开。

    宋辞是真的慌了，他想又抱上对方可害怕人动怒的后果，被扯开的他只能愣在原地，看着主人的腿从他眼前抽离，而云先生似乎真的决心要离开，连最后都没再多看他一眼。

    房门在眼前关闭，宋辞瘫坐在地上，连呼吸都忘记一般，发红的双眼停留在门前。而后又收回视线，紧紧捂住嘴原地蜷缩起来。

    明明没有挨打，他却浑身疼痛难忍，心脏那块儿从内疼得整个左半身都要抽搐起来。

    泪水渐渐溢满指缝，宋辞想着，他们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和云先生真的要分开了。

    晌午的阳光太晃眼，宋辞却执着地盯住窗外，亮光让他视线有瞬间的缺失，也只有在那恍惚之间他才能麻痹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第二天一早他会做好早餐等着先生，能在先生出门前得到一个浅易又温柔的亲吻。

    宋辞已经不再流泪了，一身云先生曾经给他买的衣服也不再干净。就像他自己，他想着，又发愣地望向远方。

    视线在强光的刺激下再次湿润起来，可宋辞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和云先生的相遇就耗光了他所有的好运，是他先打破主人奴隶的规矩，又是他先打碎爱人的平衡。

    可如果真的得以重头再来，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跳进云先生的怀里。

    宋辞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真的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云先生捂住他的眼睛，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哪怕鼻腔因为哭泣而堵塞，宋辞还是在对方身上闻到了很重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