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四 (第1/1页)

    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

    对于长期在船上漂流的水手们来说，最为期待的日子便是这一天。

    结束了长达几个月的航行，轮船满载着交易来的金钱与货物成功靠岸，背后的的公司也会在此时现身，给予水手们一笔丰厚的报酬，在收获颇丰的时候心情大好的老板甚至会将小部分不太值钱的货物分给他们。

    正比如现在——

    鲍勃一手将钱袋子紧紧护在怀中，一手扛着一口麻布袋子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船上相熟的水手们找出了两只应该是刚死不久的羊，两人略一合计，将稍大点的那只送到了菜市场，两人各自分走了银钱。小的那只就由鲍勃带走。那名水手临走前还拍了拍鲍勃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告诉有的国家非常喜欢将整只羊或乳猪架在碳火上烤，小孩子应该尤为喜欢那个味道。像这样的小羊用海那边国家的话来讲，便是以形补形，说不定鲍勃的小儿子多吃点也能补补。

    鲍勃也觉得这话在理，正巧这次出航的收货也不少，再多为儿子添几件过冬的棉服也是绰绰有余，现在赶回家还能在冬日的第一场雪来临前喝一碗热腾腾的羊汤。

    一炉烤全羊，一碗满满的羊杂，一盘从厨师手上学来的煎羊脑。

    虽然偏僻的小屋中只有鲍勃与他的儿子，但两人一起坐在炉火边享受难得的美食倒也算温馨。

    他们在餐桌前祈祷，虔诚地向上帝送去信仰与感恩。

    鲍勃看着多日未见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眼见儿子尤为喜欢那到厨师从东方大洋的公司里学到的那一道羊脑美食鲍勃便不着痕迹地停下了伸向那边的刀叉。

    或许是航行的时间太久，又或许是父子两人的用餐时间过于温馨让鲍勃的意识有些恍惚，以至于忽略了儿子用餐时有些过于安静的表现。直到直到那扇不怎么严实的房门被暴力破开鲍勃才猛然惊醒。

    门外的来人全部一身黑袍，宽大的兜帽上挂着两只夸张的羊角，为首的黑衣人宽大的袖袍下隐隐可以看见火器的影子。

    鲍勃拉起儿子转身想跑，为首的黑袍人抬手一枪便打在了鲍勃的脚腕。

    鲍勃痛呼一声，却也不忘狠狠地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孩子:“跑！从后边的窗子出去！”

    然而男孩也许是被吓傻了，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亵渎了神嗣。”站在餐桌旁的黑袍人幽幽开口，鲍勃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淬了毒一般，恨不得将自己也放在火焰上炙烤。

    鲍勃浑身一颤，顾不上脚踝的疼痛回过头更加用力地推了一把还傻站着的儿子:“跑啊！快跑啊！”

    然而黑袍人的速度更快，几个人迅速上前把父子二人像打包畜生一样捆住，一路拖拽着前往小镇的中心。

    偏僻的小镇不过三四百百来号人，大多数的青壮年都像鲍勃一样在外寻找机会，只有临近圣诞时才会回家一趟。

    虽说小镇偏僻，但也毕竟是某位贵族的领地，配备这两名治安官，然而这两名治安官的尸体此时就挂在小镇中心最显眼的雕像上，一双闭不上的眼睛看着底下像是畜生一样被捆扎的居民们。

    数不清的黑衣人包围了这座小镇，在首领出现时齐齐回首示意。

    首领踏上雕像所处的平台，他的脚下是鲜红血液绘制而成的旧纪元文字组成的符号。符号涂满了小镇的每一户人家，就连雕像上的治安官也成了它们的一部分。

    首领张开双臂，黑袍人会意将鲍勃父子拖上了平台。

    他露出锋利的匕首，拽着一旁精神恍惚的孩子的头发露出脆弱的脖颈:“我们倾听母神的选召！我们兄弟姐妹们相聚于此是为了迎接神嗣的降临！他们亵渎了神嗣！他们用邪恶的火焰与肮脏的水源还有那双卑劣的双手亵渎了母神！”

    “渎神者将用血液偿还母神的恩赐！洗净母神脚下的土地！”

    话音落下，还不等鲍勃反应，高高扬起的匕首落下，男孩的脖子被对半切开，温热的血液兜头浇了他一头、一脸。

    就好像，就好像——

    在他迎接“妻子”时在夜色下望着他的孩童时、在轮船上望着他的幼崽时，朝着脖颈它们落下的利器。

    “啊……啊……”男人的面部开始扭曲，口中发出兽类一般的嘶吼，他的目光呆滞，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在奋力挣扎下竟然挣脱了身上的束缚。

    他一把撞开了提刀高呼的首领护着儿子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台下的黑袍人与居民们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发现台上的这出闹剧一般。

    鲍勃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直到怀里骤然一轻，他在回了神一般低下头去——

    他的儿子，“妻子”留下唯一的孩子，他的头身分离，落在脚边的脑袋歪斜着，那肖似母亲的眼睛看着鲍勃，然后不断瞪大、凸起，直到掉落在地上如玻璃一般碎裂。

    那双漆黑的眼眶下鼓起一条条如虫蛆一般的纹路，像是夹娃娃机一样“夹”上了一对如羊一般的眼瞳。

    它们似乎不要适应这样的实现，那些纹路扭曲着翻转了这对眼眸，它们这才看见了楞在原地的鲍勃。

    男孩的躯体伸出双手——将那颗有着非人眼眸的脑袋重新放回了脑袋上，仰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它缓缓开口:“————”

    上个纪元的话语从占据男孩身体的怪物口中飘出，鲍勃的身体就像海风中的船杆一样不停的打着摆子。

    他低头——他看见本应该被火器打穿、无法支撑他行走的脚踝伤口中钻出了像树枝一样的虫蛆，它们的口中衔着如出一辙的，金色的眼瞳:“————”

    他再次回头，这次却又回到了雕像下的平台。

    整座小镇没有一丝风，所有的居民们喉咙处只有一处整整齐齐的贯穿伤，他们的动作像是批量生产的瓷娃娃一般伏跪在地上，流干了血液成为了那些“语言”们的一部门。

    然而在他们的身后，状若癫狂的黑袍人像是原始人一样用指甲、用牙齿奋力地撕咬着身边的同僚，就连处在高台上的首领也被不知名的双手扯下加入这场血腥的混战。

    月亮眨了眨眼。

    黑袍人的混战在月光的照射下很快结束，那名被撕扯的首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圣一般走上平台。

    占据了男孩身体的怪物看着鲍勃，鲍勃也看着怪物。

    许久，鲍勃颤抖着喉管发出了极其嘶哑的小笑声:“哈……哈……”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他挥舞着双手对着月光大喊:“是恶魔！是恶魔降临了！是恶魔蛊惑了我！”他大喊着向外蠕动，在靠近阶梯边缘时翻身滚了下去，撞到了不知为何被紧紧抓在某具尸体手中的匕首后头身分离。

    那双眼睛依然凝视着月光的方向。

    首领目不斜视，在平台稍低一节的台阶上向着依旧站立的男孩伸出了手:“愚笨的孩童们错会了母亲的指引，我们来到了错误的方向。但是我们依然遇见了您！”

    “母神慈怀！兄弟姐妹们回归了母神的怀抱！愚笨的某人，接受母神的指引来为您点亮前进的道路！”

    金色的眼眸眺望着远方——那是港口的方向。

    男孩收回了视线，握住了首领血迹斑斑的手掌，一步一步地跟随着他踩着满地的血腥面对这月光离开这一丝风都没有的小镇。

    两名身穿神父制服的男人背对着月光走来，他们好像看不见两人一般擦肩而过。

    他们见到小镇上的惨状都是脸色一变，稍微年长些的那名神父手握圣经念念有词，许久才微微叹出一口气:“情况还算不坏，祂们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单纯的邪教活动。”

    “真是可怜啊，这些贵族老爷们丢了性命，却连神嗣们也不曾见到。”

    “赞美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