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梦境与现实 (第1/3页)

    回到郊野的小院时，天色已经黑了许多，远处零星亮了几盏灯。陈燃下了车便听到了房间内的争吵。

    “陈燃走，找他，我吃药。”

    “他马上就回来了，你别急，我们给他打个电话。”

    “救他，救陈燃。你放开我！放我出去！”

    陈燃推开门，刚好迎面抱住了因没站稳而向前扑来的阿风。

    “怎么还闹脾气了？”陈燃拍拍阿风的后背：“怪我回来晚了？”

    阿风听到了陈燃的声音，安心了下来，不再吵闹，只是身子还有些颤抖，惊魂甫定般，一只手勾了他的脖子，像风雨中瑟缩的雏鸟。

    身后程昭远靠着墙喘着气：“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被他折腾死了。”

    “谁让你之前吓唬他来着，活该。”陈燃揶揄地说。

    既然自己回来了，陈燃也没让程昭远再插手。按白棠吩咐的剂量喂了药，而后洗澡上床。

    程昭远经验不足，当了半天保姆就累得几乎去世，故而早早睡下了。陈燃开了浴室的暖气，扶阿风从浴缸里站起来，用浴巾帮他从头到脚擦了个干净。

    阿风眼前还缠着纱布，洁白美观，几乎像个装饰品，也快到了拆开的日子。他的头发虽在住院的时候剪过，现在又稍长了一些，几乎可以扎起来了。陈燃握着发尾比划了一下，觉得有趣。他身上的一些伤口在愈合，都问题不大，只是留下的疤仍触目惊心。去擦阿风左手臂的时候，阿风的手一直在抖，擦完陈燃才想起来，他左肩是有枪伤的。

    “疼不疼？”陈燃问。

    “疼，陈燃，好疼。”阿风回答，语气里带着哭腔。

    陈燃有些后悔刚刚分了神，有些局促，问他：“以后不舒服要告诉我好不好？”

    “好。”阿风轻轻说，而后又问：“陈燃，我为什么疼？”

    陈燃苦笑：“我不知道，你要自己去想。”

    阿风就不说话了，他想不出来。

    水汽氤氲，男人的身体在陈燃面前展露无遗。陈燃太了解他了，了解得几乎不能把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阿风在他面前几乎是个抽象的概念，是副好皮囊，是个可怜人，是种毫无杂质的亲密关系，这种微妙的关系让陈燃心情复杂，他既有些乐在其中，又知道无法长久。他想到白棠说的，阿风对他的依赖感也是病态的，如果阿风是个精神正常的男人，会爱他吗？他盼着阿风醒过来，也许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开始陈燃只是想做些好事，没想到不可自持生出了些别的想法，然而理智和道德还在阻拦着这一切。

    陈燃帮他擦了个仔细，套上了睡衣，而后扶阿风走回了卧室。阿风走得比先前稳了许多，基本不再借力了，只是慢而谨慎，似乎生怕脚下是万丈深渊。陈燃不催他，只是小心扶着，防止跌倒。

    地处郊野，入了夜便万籁俱寂了。陈燃熄了灯，月光便照进窗子，亮堂堂的。久别重逢，陈燃侧卧在床上，面前是阿风，而阿风另一边就是月亮。

    阿风总是很疲惫，他蜷成一团，往被子里又缩了缩，裹得严严实实，弯曲着身子像一只猫，与此同时又向陈燃怀里靠近了一些，脑袋轻轻顶着他的胸口。陈燃心领神会，一条胳膊搭了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发，而后吻了他的头顶。

    阿风就这样被陈燃抱在了怀里。

    一切好似一气呵成顺理成章，他们从未如此亲昵。

    “陈燃，和我说话。”阿风被抱在怀里小声地说。

    “其实我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是你之前发不出声音，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阿风。”他回答。

    陈燃轻笑了一声：“对，但是在此之前呢，别人怎么叫你？”

    阿风不说话了，他同人交流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就像老旧的电器，时好时不好。长久的沉寂后，陈燃疑心阿风已经睡了，却听到了阿风微弱的声音。

    “他们叫我，烂货。”

    陈燃噤了声，沉默片刻后才说：“那不是你。”

    阿风说得缓慢而平静：“我疼。我是坏人。”

    “你不是，他们才是坏人。”

    阿风整个人又颤抖起来，好像很冷的样子。陈燃就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小声说：“你想一想，伤害你的人到底是谁，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燃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就不再说话。

    阿风真是睡着了，也或许没有。他的身体热了起来，连面容都逐渐红了，原本平和的呼吸也渐渐急促，微微张着嘴巴，在深夜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陈燃离阿风很近，他能感觉到已经有什么硌到了自己。阿风的身子微微地抖，他将整个身体在陈燃身上磨蹭，眼泪也从眼角无声地落。

    他在哭。

    “陈燃，陈燃。”阿风呓语一般地说，“亲亲我好不好。”

    陈燃仍抱着他，加大了手臂的力度，他附人耳边说：“听话，这不是你的错。”

    阿风扭动得越发厉害了起来，身体里有一团火，让他疼，让他躁动，让他不想听话。他伸出舌头轻轻吸吮舔舐着陈燃的喉结，呼出的潮湿而温热的气息让陈燃细腻的脖颈因湿漉漉的也多少有些暧昧意，他还想褪去陈燃碍事的衣服，但是他的手臂被陈燃按住了，他动弹不得。

    “陈燃，陈燃……”阿风哭泣着小声哀求，只希望自己能好受一些。

    陈燃不说话，他闭上了眼睛。

    他们相拥而眠，却是和衣而睡。

    阿风不知道哭泣了多久，终于没了动静，他睡得安详。而陈燃迟迟无法入睡，他借着月光看阿风的睡颜，轻轻撩拨了一下阿风的碎发。不知为何，陈燃又想到了白近贤，觉得很难过。一个人被毁掉是轻而易举的，被拯救却几不可能。阿风怕水，当陈燃凝望阿风，却好似永远看向一片海。

    天色阴沉，远山一片漆黑，海上没有半点风浪，而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却在无声无息地下沉。陈燃在岸上，低头看水里的人逐渐淹没，水里的人伸出手臂，却没有人拉他一把，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眼泪都在溢出眼眶的一瞬间消失在海水中。

    陈燃探下身想去拉这个人，但是怎么都碰不到。他纵身跃入那海水。

    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这是无比漫长的一个夜。

    陈燃掏出手机来，是林深的电话。他不想惊了阿风难得的好睡眠，便轻手轻脚出了门，又拨了回去。那边很久都没有接通，陈燃直觉并不是误触，便一直等待。

    电话终于接通了，那边是林深的哭喊：“老陈，老陈……”

    “给我发个定位。”

    陈燃开走了程昭远的车，夜色未褪尽，他打开车灯开了几十里的路。

    那是个贫瘠村子，远远的能看到聚集的人群和明晃晃的手电筒。进了村子定位不好找，但是跟着人群却能很轻易找到了林深的家。林深张开双臂挡在了家门前，身后是年幼的meimei林浅浅，和请来照顾她的村子里的表姑，他们面对的是村子里的人，二十余人提着手电筒，面色不善，吵吵嚷嚷。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我们会还的！”林深疾声喊道，话一出口就被冷风淹没，显得那样软弱无力。

    为首的是个光头的男人，冷笑一声：“你家老头也没多少日子了，他一死你们一跑，我们找谁要钱去？”

    林深一米八的个子，向来冲锋陷阵也算铁骨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