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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他太豁得出去，他有英雄的资质。”

    “有时候，这让我感到恐惧。”

    “害怕他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

    贾诩想要遮掩自己的伤口，因此没有变回蛇身，即便如此，割下蛇rou的伤口也烙印在小腿上，小碗大的一片密密的红痕。

    荀彧每天盯着给他上药，才发现其实妖类伤口的愈合速度和人类一样，兴许还不如人类。

    不是所有妖类都会自愈之术，话本上写得还是太夸张了。

    当初贾诩会割rou，也有自己的私心，并不仅仅是为了救那个孩子。

    郭嘉见不得人受苦，荀彧也是同样，贾诩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决心，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和他们是同样的心思。

    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并非冷血无情，而是和他们一样有仁慈之心、可以信赖的同伴。

    这样，或许就能被他们认可。

    那个吃下蛇rou的孩子怎么样了呢？贾诩闲时不禁在想。

    哪怕得到了一时的拯救，如果找不到下一个愿意救他的人，恐怕还是要饿死的，只是早晚的区别。

    和这个世道一样，只能救得了一时，一瞬。

    尽管如此，郭嘉和荀彧仍然竭尽全力缩短漫漫长夜，让世界尽快迎来黎明，快一点，更快一点……

    不惜燃烧自己的生命。

    郭嘉何尝不是在割rou。

    贾诩触摸自己的暗红伤疤，它像是新长出来的一颗心脏，一望而知他的诚心诚意。

    然而，郭嘉对这伤口视而不见，反而避而远之。

    难道他识破一条蛇的苦rou计？

    “奉孝，荆州那边的状况如何了？听说截获了新的情报。”贾诩问。

    “一些小动乱，解决掉它们就在弹指一挥间，根本不用文和出马。”郭嘉摆了摆烟管，又拍了拍贾诩的肩：“文和好好养伤就是。”

    贾诩看向郭嘉的眼睛，金褐色眼瞳盛着浅浅的暧昧笑意。

    郭嘉的眼睛是单面镜，他把别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当别人迎上他的目光时，却无法看透他，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像是那种随心境而变的画作，心怀喜悦时看那幅画，画上的人在微笑，但心思郁结时看那幅画，画上的人却在冷笑。

    从何时起，郭嘉不再考虑自己的计策？

    从何时起，郭嘉开始把自己排除在他的计划之外？

    贾诩闭目回想，自己给郭嘉的最后一计应该是……那个诱敌之计。

    是不是自己太过冒进，让郭嘉觉得不堪大用，还是自己当时的态度让他不悦？

    贾诩思来想去，还是去问了郭嘉：“学长，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慎之重之，仍是学宫中那个最认真的小学弟。

    郭嘉对着他左看右看：“文和就是太古板了，不够有情趣。”

    只得到了玩笑之语。

    时间越长，被抛下的感觉就越强烈。

    贾诩知道，他和郭嘉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改变。

    像盲人在树林里捉蝴蝶，而且是夜里，只能听到蝴蝶翅膀在耳边扇动的细微声响，但是看不见，也捉不到。

    郭嘉与荀彧共同行动的次数越来越多，贾诩暗中发展了线人，协助二位学长的计划，虽然没有经过商量，但也可以做到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近日，贾诩出门上街，听见好多风言风语。

    “还说辟雍三贤呢，荀公子和郭学长显然没想带他，贾诩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两位学长发现了。”

    “哪有什么三贤啊，明明只有颍川双杰嘛，当初学宫里的先生就不看好贾诩，果然荀郭二人也发现他心性歹毒，这才将他排除在外……”

    “听说贾诩是毒蛇变的，他走过的地方，花草都枯死了，这么说，学宫的时候……”

    “有没有人敢偷偷把他的酒换成雄黄酒，看看会不会现原形？啊哈哈哈…”

    长街裁缝店，贾诩和掌柜交谈。

    “公子，你这把伞很难恢复如初，不过我们可以在伞面作画，这样就能弥补伤损的地方，也能另添趣味，公子觉得如何？”

    “好。”

    “嗯，看公子想要什么纹样了。”

    贾诩略一思索，在纸伞破损的边缘点了点：“就画昙花吧。”

    掌柜微愣。

    “不，不要昙花，还是画长寿花。”贾诩改变了主意。

    掌柜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正想说这个，昙花虽然漂亮，可不轻易作为装饰，如此短命之花不吉，还是长寿花意头好。”

    贾诩的脑海中浮现出大片绯红上点染着昙花。

    “有人可是将绣满昙花的衣服穿在身上。”贾诩说。

    “说的是郭公子吧，”掌柜笑道：“他是什么都不忌讳的，什么习俗定例能约束得住他呢？”

    贾诩莞尔。

    “三日后，公子来拿伞吧。”

    贾诩走出店门，望见天上云雷滚滚，一阵风扑在身上，寒凉彻骨。

    要变天了。

    人们四散奔走，贾诩却站在原地不动，仰头望着天空。

    看来人间将有一场大变故。

    乱世造英雄，贾诩由衷希望世道再乱一些，让郭嘉和荀彧都分身乏术，这样，自己就有了入局的时机。

    这个想法真是太过恶毒了，真是太不应该了。

    贾诩这样想着，脸上却露出了轻灵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