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入凡(1)─苦林神君 (第1/1页)

    人间，嘉晟王朝。

    嘉世历，二百三十六年。冬末，霁雪初晴。

    苦林寺──王城远郊一处十分「有名」的尼姑庵。

    覆雪封霜三千里，经过大雪一连数日的恣肆摧残，长在苦林寺周遭的竹子都覆上了厚厚白雪，今早许久未见的晨yAn终於升起时，迸S在竹林间的炫目光辉险些都险些扎伤了我的双眼。

    附带一提，这座苦林寺之所以「有名」，全盘皆是因为「我」的缘故。

    苦林寺占地辽阔，寺中一座主殿居於正中，两旁分别延伸出两座次於主殿的偏殿，内有供奉各路仙佛的神龛，每日每个时辰无分日夜总有尼僧轮番按时点香敬奉，遂，殿内总是氤氲缭绕，檀香弥漫。再往外一推，便是坐落最外围的尼僧们的居所，而这些居所又以尼僧们的身分阶级而有大小之分。

    而我，却与她们稍稍不同了些。

    她们将主殿一隅隔出了个空间，自我出世开始，便将我养在那儿。除了膳食，还有每日早晚三柱清香奉养。只因她们坚信，我乃天神所赠的孩子。

    她们不得不如此相信。

    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是以「苦林神君」自居、以「本座」自称。寺里的尼僧们嘱我必须形容整肃、沉稳威严，并谨记，我生而为神，便要有神相。不许妄动、不许浑噩、且时刻警醒、时刻维持肃穆模样。

    平时便以帽纱遮面，掩去我殊异於人，时而泛紫、时而寻常，颠覆不定的左瞳。

    有一回夜里偷溜出寺未遂，便遁身於壁橱之中，无意中听得寺里尼僧们所言，我的娘亲是自幼长在寺里从未出过寺的尼僧，却在有一年冬季，也是像这般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悄然生下了我，却难产而亡。

    甚是骇怪。

    尼姑庵里的尼姑居然生了孩子？

    所幸，在那样料峭风寒的深沉冬夜里，这座位处偏远的尼姑庵并没有因为初生婴儿的洪亮嚎哭而招来其他人的留心，尼僧们本想藉此将此丑闻含混而过，却不想，远方来了个被风雪困於竹林中的过路夫人，带着一g奴仆借宿了一宿。遂，我的出生便如此这般，随着贵夫人的离去不胫而走了。

    於此，苦林寺尼僧产nV的传闻，被带回王城内，甚嚣一时。

    尔後，尼僧们亟思了个维护苦林寺脸面的法子，便扯了个弥天大谎──我是天神送来的孩子，我是来救世的！

    世人相信了没有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寺里的尼僧们却是深信不疑的。

    这些年，她们就差没将我供在神龛上了！

    苦林神君。

    世人如此唤我。

    这些年也不乏有慕名而来的信徒向我求愿，我看着他们不远千里而来，又如此虔诚深挚，便不好意思推却，遂不管求的是甚，一律皆是允了。见着他们眉开眼笑地离去，我心底亦是感到十分欢喜的。

    十四年，我整整待在这座寺中受人供拜十四年！

    日子虽然过得平顺惬意，可却是百无聊赖的很。天天盼着、想着就是有朝一日得以自由来去，定要离开这里，去到世间所有角落，寻遍天下一切新奇好玩的事物。

    却无奈，我成全了所有人的心愿，却独独成全不了自己的。

    直至、这一日，寺里来了位将军夫人──

    「向……」什麽？

    神龛前，我结跏趺坐，半垂着目，隔着面罩，正八百儿经瞧着屈跪於跟前的绝美妇人，她叙了句人名，我仅仅重复了一个「向」字，却故作深沉顿了半晌，不想让她发现我没听清。正午的yAn光映照漫山雪sE，自殿门直直朝着我的眼睛迸S而来，烁地我双目刺痛，遂一时失神没把细听她所言。

    却幸好，这位妇人倒是十分善T人意，见我杜口无语，便又迳自解释了起来。

    「我儿向衍，打小身患恶疾，宿疾难癒。信nV听闻苦林神君名号，盛名千里，遂仰慕大名不远而来，望神君相助。若神君能治得我儿痊癒，信nV定当为神君建大庙，广招信众，还愿神君不吝相助。」

    建……大庙？

    我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这才仔仔细细瞧了瞧眼前妇人，虽相隔一缕薄纱，却仍能感受到她与以往来此的人皆有所不同。从她入殿至此刻，言行谨饬，形容雍容华贵却不张皇，行事低调，身边仅带一名nV侍与两名随从，定眼一瞧，不难发觉侍从仨的衣料都是上等，可见这位妇人身分并不一般。

    以往来求愿的信徒多半是市井小民，我总是随意应允他们所求，自然是不灵验的居多，渐渐地，前来求愿的信徒也就愈发地少了。而现如今，座下的这位不可能全无听说，却还是特意前来一试，无论是何种心思，她口中所言的这位「向衍」想来定定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儿。

    我心中寒光一凛。

    得更小心酬对些，若是一句惹她不快，指不定替整座苦林寺招来灭顶之灾也不无可能，到时可就棘手。

    「施主莫慌，不妨细细道来施主小儿是何种境况。本座定当竭尽所能。」

    我再次垂下双目，盘算着若是我随她出寺的时机能有若g。眼下瞧来，这位妇人便是近几年我达成愿望的绝佳机会，若是错过此次，下回「苦林神君」的名号怕是就要被我给败坏光了，恐再无人前来求愿，届时我还可拿什麽藉口理由出寺？

    「神君此话当真！」

    「不知神君可愿随妾身回府亲探小儿病况？唯恐神君仅听妾身转述，与事实许有乖舛之处，因而错诊病情。」

    听得此言，我身形一窒，倒x1一口凉气，惊喜地都要从蒲团座上蹦起。吞了吞几口唾沫，我定定思绪，所幸仍有一缕薄纱相隔，谅必我眼下欢喜的神情定不b妇人低。心道，这妇人真真是善T人意、善T人意！

    我轻咳两声，不知晓这份喜悦之情是否随咳声掩去。觑了眼伫在一旁面sE铁青的尼僧，待她开口阻拦前，便抢在前头占了先机。

    「阿弥陀佛，与人消灾解厄本是本座之道。」

    「施主莫急，本座自是愿意随你同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