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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驶出,季酽被几个小厮牢牢控制在座位上。路过安平侯府时,顺着那车帘被颠起的缝隙,季酽看到了一个怎么也不该看到的人—— 他的阿桥,身姿板正,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那宫里派来传旨的公公身后,一身官服,沉静冷酷。 一呼一吸间,有什么东西如流星般闪过了季酽脑海,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书房”,是了,就是书房。他脑内闪过了不久前阿桥递给他的纸卷,而他不甚在意,回府后顺手放在了书房案头。联系上楚连云那虽难看却不意料的表情,“刀是好刀,人倒不是什么好人”,季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阿桥不是可怜的青楼小倌,也根本没有什么谋反,是他亲自把爹娘以及侯府上下一干人等送上了黄泉! “娘!” 空气中传来了丝丝波动,沈绝冷冷的盯着跪了一地的人们。上到季明远下到打杂的仆役,而跪在他面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夫人林泉之。女人发髻微乱,显然经历了一顿仓皇。此刻伏跪在地上的时候,倒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沈绝,嘴角的笑容颇为凄惶。 她说:“孩子,能告诉我你哪儿来的吗?” 沈绝没答,倒是那厢大太监正举着圣旨问安平侯季明远是否认罪,老侯爷一身正气,就是这会跪在地上了也肩背挺直,张口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还没等大太监斥责,季明远眼神清明,目光却是移向了沈绝。 “三殿下到底没忍住吧,他非太子,想登帝位就必须掌兵权逼宫,而这皇城内逼宫最大的阻碍便是不听他话的禁军,试探我几次不成,这下是要拿我侯府一家的命送他称帝啊。” “大胆罪臣,胡言乱语帝王家事,死到临头不肯认罪,按旨意,当诛!” 大太监大发雷霆,季明远却不受其扰,沈绝沉默着回视着,眼底静若寒潭。 “揽洲,遇人不淑啊。” 季明远毫无来由的发出了这么句感叹。沈绝移开了目光,重新看着面前的林夫人,他像是突然转变了想法,轻轻的开口:“我的母亲姓苏名棠,江南如意坊,想必夫人还记得吧。” 像是得到了印证,林夫人眼里闪过了一丝彻悟的光。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江南林家的大小姐头回碰上那是还毛毛躁躁的安平侯,一见对方便暗生倾慕。得知对方在如意坊有个交好的妓女,甚至有给她赎身娶妻的想法,林大小姐精通这市井套路,给了那老鸨些银子把那妓女转手卖到了更下等的窑子里,让那老鸨说人跑了,再在刚刚失去红颜知己的安平侯走出如意坊时制造个偶遇,成功的与对方相识,相恋,最后成亲。 至于那妓女被下卖后的下场,是死是活,那自然是没人管的。 林夫人仰头看着沈绝三分熟悉的眉目,凄苦的笑道:“那你是给你娘来报仇的吗?” 沈绝微微勾起了唇角:“报仇?不,夫人,其实我也刚知道你们的故事,还是你提醒我的。”他有点餍足的咬了咬下唇,“你们只是运气不好。” “一定要说的话,我认为报恩这个词更合适。” 明月高悬,侯府上下灯火通明,烛火灯笼还在等着那本该在今晚举办的庆生宴。暖黄的灯火非但没有给沈绝映上喜庆意味。反而照的他欲色浓郁,眼眸锐利,那直白的贪婪与掠夺从平和的画皮下喷薄欲出,如同名利场最吸金食色的恶鬼。 林泉之明了前因后果,也不做挣扎了,认定般的摇了摇头,笑笑,她只是突然盯住了沈绝:“但揽洲是个好孩子。” 沈绝一时没有应声。他的眼底火光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稍稍黯了黯,少顷,点了点头:“小侯爷确实品行端正。” 林泉之这才如同得到了承诺,周围人都没料到,她突然起身夺过了沈绝身边宫人端着的鸠酒,一口灌了下去。没过片刻,一口鲜血自她嘴里涌出,她的身子开始发软,渐渐瘫倒在地,目光涣散,只是口里还在喃喃: “揽洲是个好孩子……” 沈绝沉默的看着。 这一幕落在了正巧经过的季酽眼里,小厮一下子没摁住,被他猛的一个发力挣开了手腕,季酽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喊:“娘!” “小侯爷!” 几个小厮纷纷扑上来,把季酽的嘴也捂上了。季酽不住的发抖,浑身上下都感到一阵痛苦的酸麻。是他把那个人买下来带回家,是他把书房里那封要命的谋逆信件放了上去,是他亲手,害死了他的爹娘。 那是他的爹娘,他的姑嫂,陪他长大的那么多奶娘长工,那是些一直把他当小孩当兄弟宠着护着的亲人朋友。 那是他的……家啊。 guntang的热泪忍不住的往下掉,水珠砸到金属发出细碎的“叮”声。季酽发着抖低头往下看,他的怀里是那红绸木盒,而他的手中仅握着那一把刀。 他在十五岁生日的当晚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连夜狼狈的逃窜回边关,手中仅剩的,是灭门仇人送他的刀。 一切如同冥冥中铺好的道路,只待他踏上去,血腥与阴谋便会拉开序幕。 “沈大人,人数查探完了,还缺一个,安平侯的独子季酽,说是咱们来的时候不在府内,现在估计是逃了。” 大太监腆着脸凑到沈绝跟前,讨好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的年轻人。他知道,没有这个年轻人,禁军这股势力注定不会收归的这么轻易,季明远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要不是这次载在了自己儿子手里,怕是三殿下还得多花好长时间。 至于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人,经此一役,怕是要超过好多原本三皇子党里的老家伙,彻底进入权利中心了。 而他尚如此年轻。 “放出话去,全城戒严,官道驿站该搜搜该查查,季酽不服旨意,身为罪臣之子,逃窜在外,有辱天威,任何能提供线索的人,重重有赏。” “是。” 大太监退了下去。 侯府。 鲜血白绫铺了一地的。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林夫人那样坦然受死的,连坐本来就容易让人心生怨恨。不少仆役哭闹不止被逼着喝下鸠酒的,还有试图逃跑被侍卫一刀斩首的。血腥气浓重的前庭却还隐隐裹着一丝酒香,是那大堂里为了宴会已经设起的酒水,果盘还精致的摆着,等着人去享用。 沈绝走上前去,拎起一壶酒。他也不倒杯里,直接洒在了前庭的地面上。侯府待客的酒是好酒,香气四溢。沈绝倒完一壶算是祭了这一地人命,转身走出了侯府大门,上马往黑暗中去。 京城东北角,一处隐蔽的小楼。精巧的宅院里,舞妓身影晃动,歌女悠悠唱腔。沈绝轻轻的扣了扣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沈绝走了进去。 灯火昏暗,暗香浮动。沈绝走到主座前,跪下:“下官参见三殿下。” “免礼。” 沈绝起身,对上了座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李泽安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一只玉貔貅,那双丹凤眼瞧着他:“还真是你帮本王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啊,塘桥。” “殿下言过了。” “当年在后巷,本王救下那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的时候,便猜想过这孩子会不会和我一样,没想到真是。”李泽安像是回忆着什么,眼神一转,重新落在了哪头的舞妓上,嘴里自言自语的念着,“我们这种人啊,到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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