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班师_新邻居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新邻居 (第2/2页)

来的憨直,几乎是不谙世事、也不愿意谙世事的,这完全不是卖弄或炫耀自己读过左思的《三都赋》,只因为在她一以贯之的世界里,所认定的美就是如此,颇有些化用“文以载道”的意思,沈小姐的道就是自己即刻的心,而绝无巧言令sE之徒的企图。

    听懂了沈郁话里的夸赞,江蕙轻轻回应:“谢谢你,沈小姐。”

    这话飘进沈郁的耳朵,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在偌大的世界中,好像有什么感应经由她们之间产生了,像一把砂糖撒进了棉花糖机,晃悠悠地抛出一缕一缕如虹的柔丝:“不用这么拘谨,叫我小沈就好了。”

    江蕙心中怅然,为自己最倾慕文化人,最Ai看闲书和进口电影,且已经Si透后烂在地里的曾经。

    沈郁独自来住院,病因是查出来个不大严重但需要做手术的良X肿瘤。

    她还携着一只沉笨旅行箱,拉杆和提手被行李托运牌缠了一圈又一圈:PEK,SHA,CTU,LXA……看上去都挺陈旧,好像自世界各地巡游归来的风幡。她剖鱼似的摊开行李箱,衣服旁赫然很竭力地挤着一摞书,本本封面上都印着名字:《簪花洗剑录》。卷壹贰叁肆,顺序这样排下去,有种毕工毕整的美,像nV人的五官。撇是她眉眼的秀丽,横是她唇线的淡淡坚毅。书开本不大,是可以一手举着读来消遣的武侠。

    这篇故事以前在杂志上连载,江蕙偶然在医院的报刊栏里读到过一期,故而她同沈也可以认书友了。

    沈小姐碰见了她的眼神,所以伸手将那第一卷递来。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翻阅的故事已经在第三卷。

    “从前读过这个故事吗?”沈郁很顺势地问。

    “谢谢……只看过一期连载。”她翻开第三卷的扉页,“那个叫小轶的角sE,我记得。”

    “您觉得她怎么样?”

    江蕙垂下双臂,把手上的书放低,头向天花板上悬吊的冷光灯管望着,很若有所思的样子。思考本就是件费人JiNg力的事,而对如今的她而言,讲话也挺费劲:“喜欢。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就那样被写Si了。”

    “我以为她能和主角……故事的最后可能结婚生孩子?我不太会讲,不好意思。是隐退?有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结局之类的。”

    沈郁看着她,张了张嘴,颜sE很深的眼黑在浓密的睫毛下游移。她顺利地心领神会:“叫蕙姐就行。”

    “蕙姐觉得,幸福就只是和一个男人结婚生孩子吗?”

    虽然明知道对方的话不带一点挖苦,曾经以为抓住了生活意义最究极彼岸的自己还是被拖出来戏谑了。

    “不,你误会了。我是……”江蕙的肩膀下沉,好像听到这五个字回响似的荡来荡去,整个人就要被压垮了,“是除此之外,如果要找别的话来概括一个接近完美的结局,请原谅,我脑子里还是很空。”

    “对不起,其实我自己的婚姻是出悲剧。因为这个……甚至在这场悲剧以前,我就已经对Ai情抱着怀疑态度了。在Ai情上,我是很失语的。”

    沈郁垂着手看她,用那种很有慰安实则肯定多少在心里开始鄙夷的语气讲:“我懂的,没关系。”

    静默片刻,她用一只手慢慢捂住额头,补充说:“结婚生子,那当然不是全部,怎么可能是?”

    “请不要讲这么多的道歉。”沈郁再熟悉这类表情不过了,语气甚而有点不满,尽管这不满也是斯文柔和的:“蕙姐,我说的话可能冒犯人了。但是你看上去真的很像在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江蕙从没有同这样的人相处过:沈小姐好像下午三点整能把顶楼挂着的一张张白床单晒得既温既g的太yAn。

    此时此刻,在太yAn般绚烂的沈小姐嘴里,她格外T会到自己不长且速朽的人生如何极具反面教材sE彩。她忽然无法直视沈郁。这绝不带讨厌的意思,是她的无奈,也是自嘲、自暴和自弃:“对。沈小姐说得都对。”

    她像未出嫁时经不起任何玩笑般埋下头去看书,一点争论也不同沈郁起,表情仍然属于那个挨过不幸福婚姻生活的妻子兼母亲。明知自己十来年前行差踏错一步后步步都是错的,真正被人点出时仍旧偷偷地羞惭。

    江蕙反思:自己真是个心眼很小的nV人。

    沈郁好像还有话想说,争辩或是道歉,面目写满了对钻牛角尖一往无前的执着。那是她这样还有漫长时光的要同生活纠斗的人所独有的执着,远不同于江蕙除云舒的事之外都可以“算了吧就这样”的态度。

    然而江蕙聊天的兴致已经消弭了。

    她懒懒地别了一下头,病气四溢的脸上有对卧蚕高擎起倦意。这举动是有点没礼貌的,可谁能苛责一个快没有几个月活头,纯粹躺着等Si的癌症病人做不到彬彬有礼呢?

    于是她们好像吵完一架似的各自安静,不再讲话。

    书套内扣印着的不是报菜名式呈上头衔而黑成一坨的作者简介,也没有刊印什么照片,只有一行竖着排版的映进她眼底的宋词: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熟稔的字句在她被唤醒的脑海里盘桓:“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她可以接着默出剩下的全部内容,好像要一舒十来年在太太的躯壳中无法排遣的寂寞,回到当初那明知业已不大可能有学继续上,却依然拿腔拿调的nV学生身T里去。

    一千乃至b一千年更久远时候的诗与词,曾经都是她的青sH1。时移世易,许多曾经不过是她当姑娘时y拗出的愁,而今也终于一一被实现。

    她的病T拖着她朝泥淖里头也不回地扎了个猛子下去,而翻开书时,苏轼还是苏轼。

    沈郁很安静地把病房的另一只灯也按开。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