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第1/1页)

    人要是独处惯了，是很难接受另外一个人的刻意闯入的，但你一旦放松戒备，不知不觉地放任一个人无意识地慢慢靠近，逐渐习惯他的存在，他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那便不愿再失去了。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窗外月色皎洁，入秋的夜风吹入室，带着少许的凉意，微风拂过的发丝轻轻摆动，无生手如玉笋端着一碟被精心分切过的月饼，两人轻轻互视，眼角眉梢尽是不可名状的温暖。

    穆安神情恍惚，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在他心中涌动，既不真实又仿佛泛起一丝涟漪，荒诞之余又渴望将其牢牢握紧在掌心。他轻柔地握住无生的双肩，小心翼翼地将他拉近自己，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开口询问：

    “你会愿意跟男人交往吗？”

    “啊？”

    无生的脑袋再次嗡嗡起来，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愿意跟我交往吗？”穆安换了一种问法。

    穆先生竟然对我表白了？他喜欢我？无生震惊到胸闷气短，他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受到同性的倾慕，尤其是像穆先生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有点不可置信。

    无生自问没有性取向的问题，虽然同龄的同学们在大学就开始了谈恋爱，也有女生对他有过好感，可家庭因素等种种原因，他总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去承担感情的责任，或者说无论从生理或心理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感情欲望。

    所以他也从没有质疑过他的房东，是单身一个人，这一年来从未见穆先生有什么约会或带女性回家，他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在公司工作就是在家工作，很少有应酬，身边也很少有朋友。他们之间房东和租客的同居生活过得十分和谐和默契。他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情，那点微不足道的房租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穆安是在帮助他，虽然他并没有要求他做任何事情，也很好地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边界感。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无生措手不及，一年了居然都没有发现房东是个男同，但此刻他并不厌恶或感到某种不适，相反被一个外表俊美、素质、修养极高的成熟同性表白，是一种极致的感官刺激，禁忌之地滋生出怪异又艳丽的细小蔓藤，攀附脚底猛然抽长，来不及驱逐就扎入心脏，使他骤然停止了呼吸。

    有那么几秒钟穆安看无生愣在原地，表情瞠目结舌，转而又变得隐晦羞涩、欲言又止。看这样子倒不是被惊吓后产生的恐惧，穆安沉了沉眸子，话已至此是收不回去了。

    “我跟焱宇打听过你的事情，你父母亲都不在了，本科毕业就进了他的公司实习，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投靠。”穆安观察着他的表情，见无生并没有因打探他私事而生气，继续说道：“无生，我跟你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只剩自己了。”

    “只剩自己了？”无生错愕，他......

    “我不是同情你，也不是什么变态，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过每年的中秋节，今晚我是有些唐突，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是真的想跟你成为一个家，我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你不用刻意讨好我，也不用时刻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我想你把我当成最亲近、可信赖的人，你可以依靠我，可以要求我，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和普通情侣或恋人或夫妻一样过着平凡且简单的生活，相扶相持到生老病死。”

    “如果你不愿意，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害怕也无需有负担，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在你拥有自己的家之前一切都不会改变，你可以住到你想离开的任何时候。”穆安松开已经被他的话震惊到僵硬的身躯，眼前的人，羞红了白嫩的脖颈，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穆安叹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今晚是抽了什么风，大概是天空上硕大的圆月诱发了某种诡异的力量，使他不愿再孤独下去，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判决，他有些无力和挫败。

    穆安说这些话显得平静又风轻云淡，深眸中有着一丝不为察觉的孤独，像无尽海平面上被废弃的了望台，只有懂的人知道，如果站在它的上面就能沐浴到阳光，如果在上面眺望远方就能看见宁静安详的海天一色。

    无生的心被什么触动了，眼眶湿润，隐忍着不让泪溢出来，有什么卡住了喉咙，他有些艰难地吞咽，咽下去的东西满满当当地填满了骤停的心脏，缓缓复苏起来。他说想跟他成为一个家，一起过每一年的中秋节，以前他觉得“家”很遥远，远在偏僻的山村，远在一路的泥泞，远在记忆中只有个父亲的地方。他害怕长途跋涉地去找那个家，怕风尘仆仆千里迢迢举步维艰找到时，“家”已是残垣断壁。

    他窝在到处臭袜子臭汗衫的学生宿舍、深夜缩卷在办公桌下的一寸之地，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直到这个人给了他一个家，还想和他成为一家。

    怎么能不想要呢？太想了，太想要了！他从不敢奢想，每一天他都勤奋地收拾着，把这个房子的每一个地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甚至某一天他也会担心，穆先生会带来一个房东太太，那样的话他是否又要回到办公桌下？如果一个人可以给你一个家，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给你百分百的信赖，你可以依靠他，自然地，无条件地可以去相信他，还有什么不可以呢？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

    “我，我想跟你组成一个家，我想！”无生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红着脸，泪珠不争气地往下掉，低头看着脚尖不敢直视对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长这么大有个男人跟他告白要组成一个家，跟做梦一样。他没有恋爱经验，感到害臊，又担心不知如何去做，急的额头冒了汗，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穆安如释重负，抿嘴笑了，把人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干哑的嗓子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男朋友，中秋快乐。”

    无生愣在怀中，原来中秋节是他的生日。那么，以前他也是跟自己一样，孤单的过节吗？无生的心被绞了一下，双手穿过了穆安的臂弯，轻轻地绕上他的腰间，用一种温柔且坚定的力量拥抱着他。贴近他的耳畔，带着心疼的语气低语：“生日快乐，穆先生。以后每一个生日我都会陪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