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一）亲密 (第1/1页)

    淮南第一次见到橘生的时候，橘生正在他母亲的怀里。婴儿白皙的拳头抵在嘴巴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笑的温婉的女人。

    女人轻轻地晃了晃胳臂，怀里便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淮南穿着一身蓝格子的小西装，愣愣的站在门边。

    母亲招手让他过去，他便迈着还不太纯熟的步子走到床边，脸上是一派严肃。母亲抱着橘生蹲在他的身边，用橘生嫩生生的脸蛋去碰他，笑着低声道：“淮南，这是橘生，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了。”

    淮南本想下意识地往后退，但一抬头便看到橘生那双笑得弯弯的大眼睛，婴儿吃着拳头看着他，嘴角留下一行晶莹的口水。

    淮南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都是口水，他皱起眉头擦了擦，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小孩好漂亮。而漂亮是淮南当时知道的最好的夸赞一个人的词汇。

    母亲把橘生的小拳头从嘴巴里拿出来，温和的训斥着：“橘生不乖，手上有细菌会生病的。”可怀里懵懂的小孩是听不懂的，知道不能吃手便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便抱起他走到窗边，来回晃着胳膊，嘴里还在絮絮低语着安慰。

    窗外夕阳的余晖打在母亲的身上，仿佛给她身上镀了一层光，淮南看到母亲唇边的笑，是从没有过的温柔。

    淮南失落又疑惑，不懂为什么母亲从来不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可他是个懂事的小孩，即使不解也还是纯然的爱着这个弟弟。

    父母不在家时，淮南总是趴在婴儿床边守着橘生，害怕保姆马虎，不能发现突然醒来哭泣的小婴儿。

    趴着趴着时光就匆匆而过，后来淮南便多了一个小尾巴，天天跟在他的身后叫他哥哥。在幼儿园里受了欺负，便哭红了眼睛回家要淮南去给他找回场子。

    等淮南去接他放学，顺便把那个小孩教训一通时，他就站在一边吃着甜丝丝的棒棒糖，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幸灾乐祸。

    等淮南收拾完了人，他就立马跑过去，把沾着他口水的棒棒糖塞进淮南嘴里，脸上都是傻乎乎的笑，嘴里说着：“甜，哥哥吃。”淮南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把糖吐出来。

    橘生是个小吃货，却不爱吃饭，只爱吃那些花里胡哨的零食。因为母亲总不许他吃太多，淮南便将自己的零花钱存起来给他买，再趁母亲不在家时，偷偷拿给他，守着他吃完。

    每次看到他眯着眼睛舔手指时，总觉得他跟家里那只叫“大福”的胖猫一模一样。

    看他吃完便拿纸细细擦掉他嘴边的残渣，捏着橘生胖乎乎的小脸，颇有些恶劣的说：“真是个小馋猫。”

    而橘生每次吃完就扑进淮南怀里，撒娇的跟哥哥要求下次要吃什么。淮南总是一脸严肃的拒绝，而下次又悄悄存钱给他买。

    橘生幼年时总是单纯而懵懂的，因为淮南对他的纵容，所以他一无所知的完全依赖着淮南。又因着这依赖，淮南就像一棵被人扒拉着被迫快速长高的小树，以远超同龄小孩的速度成长着。

    所以一开始那些想不清楚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他知道了母亲为什么看着他时目光冷淡，他明白了为什么父亲的目光永远长久炙热的停留在母亲的身上。

    甚至在某一次当他又从噩梦里醒来，小小的橘生抱着他，用奶声奶气的声线说“哥哥，不怕，橘生陪着哥哥。”时，他也明白了母亲看向橘生时眼里的温柔。

    再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淮南渐渐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似乎比小时候更好相处。他几乎不怎么发脾气，却也不太爱笑，只除了在某一个特定的人面前。所以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心里那种迫切想要长大的欲望。

    这种欲望催促着他，快点长大，快点再快点，要将橘生永远护在身后，让他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可这种将所有希冀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感情，不可避免的掺杂着几分偏执。

    从橘生记事起一直都是淮南接送上下学的，即使他下课比橘生晚，也一定要橘生等他。

    那时候的月光散在梧桐树的枝丫上，散在淮南青涩的肩头，和他带着笑意的眼底，总是清冷又皎洁。以至于在后来好多年的时光里，哪怕记忆已经模糊而遥远，橘生也总是会在梦里记起那一双眼睛。

    再后来淮南上大学去了首都的A大，没法再随时照顾橘生。橘生还因为这件事还跟他冷战了很久，暑假的两个月几乎没跟他说一句话。

    可是橘生不知道，能在国内上大学是淮南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其实一开始父亲是要送淮南出国学金融管理的，因为父亲从小便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在高考之前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是淮南竭力争取，让出填报志愿的权利，也答应大学毕业后出国攻读研究生，才得到一个留在国内读大学的机会。

    淮南离开家去上大学的那一天，橘生送他去机场，却还是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

    淮南并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笑着摸摸他的头，递给他一支手机：“这是刚上市的最新款，拿着就当哥哥给你道歉，不生哥哥的气了好吗？”

    橘生冷着脸躲开他的手，也不接手机。淮南无奈的叹口气，将手机放到他的外套兜里，转身往安检口走去。

    没走几步猛地被人从身后抱住，淮南被撞得踉跄，却努力稳住身形，害怕身后的人跟着摔倒。

    转身就看到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的橘生，他温柔的把橘生拥进怀里，不久，他胸前的布料就被橘生的眼泪氲湿。淮南的心像被一排针层层扎过，胸口传来一阵阵细密的疼痛。

    他抬起橘生的脸，轻抚他哭得红肿的眼睛，跟他保证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他，可橘生却只是越哭越厉害。

    向来冷静的淮南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也只能低声不断重复着保证。只是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那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