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糖 (第2/2页)

“我抓到了！抓到了！锦，你快看！”他一边欢呼，一边冲着沈缎锦晃动手里的鱼。

    那条鱼无助地晃了晃尾巴，眼球凸出，像是在翻白眼。

    沈缎锦笑起来，“你真厉害！”

    这条可怜的鱼最后在沈缎锦糟糕的厨艺下变成了烤鱼，一人一半进了肚子里。

    酒足饭饱，沈缎锦背靠在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像是无意地问：“小景，怎么不叫我娘呢？”

    小景刚擦完嘴，想过来和他一起躺着，叫他这一问，当即不动也不吱声了。

    他虽然很高兴沈缎锦会说自己是他娘，但是沈缎锦和别人家的娘是真的相去甚远，他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做小孩的娘，反正他是感觉很奇怪的，他叫不上来。

    他不出声，沈缎锦也不出声了，虽然在意，却也不怎么懂和小孩子相处，他都不知道刚才的话自己是怎么问出口的。

    时间已经过去挺久了，那天晚上沈缎锦甚至还拉下老脸，给小景证明过自己的身份。然而，小景依然像以前那样叫他“锦”，他们的关系似乎也还是那般，没有变得更加亲近。

    确实，谁会叫一个大男人“娘”呢？或许这孩子从心眼里就是不喜欢这个身份的。

    “算了。”沈缎锦终究还是打破了这尴尬，他站起来，背过身去，“我们该回去了。”

    小景察觉到他不开心了，而这不开心是因自己而起。他爬起来，几步追上沈缎锦，拉着他的衣角望着他，仍是不说话。

    沈缎锦看着他，他只是个很小的小孩，又知道什么呢？是自己在做一些无谓的事。他叹了一口气，把小孩从地上抱起来，放到马上，“好了，坐稳，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小景心想，是自己错了，自己应该唤他娘的，他想听的，可是他再难找到机会开口说什么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晚上两个人相处正常。小景却是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沈缎锦的事，一晚上心事重重。沈缎锦不再提起这回事，他将小景送到他房间里，“好了，去睡觉吧。”

    小景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沈缎锦冲他笑笑，把他塞在被子里，替他吹灭了灯，“睡吧。”

    看着沈缎锦离开的背影，小景想，如果时间还能回到白天的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叫他“娘”的。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他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小景自己穿上衣服，出去洗了脸，吃了婢女拿来的早饭，没能见到沈缎锦。他出了门，看到沈缎锦的房门是紧紧关上的，不知道人是出去了，还是压根没有起来。

    婢女见他探头探脑的，说道：“沈先生今天身体不适，一早上都没起身，也不让人进去。”

    小景吃了一惊，“他怎么了？”

    “不知道呢。”婢女摇头。

    小景心里不安起来，他看着禁闭的房门紧张极了，里面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的怪物在伤害沈缎锦。他在外面走来走去，最后实在忍不住，悄悄推门进去了。

    沈缎锦正半梦半醒的，腹痛难忍加之头昏脑涨，整个人精神萎靡，连房里进了人都不知道。他是被一阵抽泣声唤醒的，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人影站在床前，捂着嘴巴呜呜地哭。

    沈缎锦强打起精神问：“怎么了？”

    小景趴到他脸前放声大哭，“你是不是要死了？”

    沈缎锦说：“没有，你怎么这么想？”

    “你骗我，你的衣服上好多好多血！”

    沈缎锦这才想起来自己夜半腹痛下不来床，直接把沾了葵水的裤子丢在地上，叫他看见了。以往很少疼这么厉害，只是他前日喝多了酒，昨日又出去吹风受了凉，偏巧赶上了这时间，让他措手不及。不好叫婢女进来伺候，所以只能一直忍着，等熬过了疼再起身。

    沈缎锦说：“没事的，我只是病了。你去厨房jiejie那里要一碗红糖水过来，不要说是我喝的，成吗？”

    “喝了红糖水你就会好吗？”

    沈缎锦说：“约莫会吧。”

    小景听了他的说辞，飞快地窜出了门，没过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红糖水进了屋，拿在手里还是热的。

    他的小手烫得红红的，说：“锦，你快喝！”

    沈缎锦端着碗，心口热热的，几口把糖水喝完了。小景巴巴地看着他，期待这碗红糖水赶紧发挥作用，治好沈缎锦身上的怪病。

    沈缎锦说：“你自个去玩吧，我过一阵子就好了。”

    小景俨然无法相信，搬着板凳坐在他的床前，非要亲眼看着他好起来。

    他从上午坐到中午，沈缎锦一直在睡，他有时摸摸沈缎锦的脸，有时又趴在边上仔细看，后来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他发觉自己睡在沈缎锦的臂弯里，周身都是沈缎锦的气味，还带着一丝不妙的血腥气。

    他动了动，沈缎锦没睡着，他说：“醒了？”

    小景侧头看他，他的脸色好了一些，没有那么苍白了。

    “你觉得怎么样了？”

    沈缎锦说：“好多了，多亏了你。”

    “你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你还记得上次给你看的那里吗？那里每个月都会流血，这是正常的身体变化。”

    小景听不懂，他还是担忧地问：“每个月都流血，人不就死了吗？”

    沈缎锦笑了，他亲了亲小景的脸蛋，“不会的，没有那个，你就生不出来了。你长大了就懂了。”

    小孩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你长大了就懂了。”这代表着大人的拒绝，代表着很多他无法分担的事。小景狐疑又无可奈何，他用力地贴着沈缎锦的下颌，“你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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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缎锦拍拍他：“不会的，我保证。”

    两人就这样彼此抱了一会儿，一片静谧之中，怀里突然传出一个猫叫似的声音。沈缎锦像是被点燃了什么火花，声音颤抖地说：“可以再叫一声吗？”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景闷声再次吐出一个字眼：“娘。”

    这个字给了沈缎锦巨大的满足，他的眼眶发热，双手也颤抖起来。他抬起小景的脸，一边掉泪，一边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脸颊。小景被他这样激动的态度吓到了，但还是乖乖地任他亲。

    他亲完以后，把小孩抱在怀里，说：“我很高兴。”

    小景心想，他果然是高兴的，早知道在那时候就叫了，是自己不好。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娘是谁，他只在乎沈缎锦这个人，无论他是还是不是自己的娘。

    刚刚他亲了自己的嘴巴，他记得能和沈缎锦这样亲密的人只有林风扬，现在他也这样亲了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他也一样亲密了？

    小景心里满足起来，他偷偷探出头，也亲了亲沈缎锦的嘴巴。

    他想，以后这里，也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