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李】即天涯_梧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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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夜 (第4/4页)

梦里怎知道,这欺骗性的短暂快乐原来已是永别,抓不到半片形影。从没如此乏力过,仿佛只剩一具空壳,他背过剑魔,将自己缩回被中,无助地蜷成一只蚕茧,一弓背,骨伤自然会疼,殿门两边刻写一副好联,但他不记得自己撞在哪一联,“日月雨轮天地眼,道德真经圣贤心”,般般妄念,谁能瞒过,冥冥天罚,谁能逃过,怪自己虽读写刻苦,还是知戒破戒,累孩儿罹祸。此痛无可缓解,他暗自堕泪,将一指指节塞进齿间奋力咬住。剑魔怕他太过沉湎反入迷障,上前扳过他上身,掐着他虎口一使力,叫他牙关松开,趁机解救下手指,握在手中顺直一看,竟让他咬得淋漓见骨,关节缝也渗满了泪。忘生抽着手,像一只被捏住指爪而挣脱不得的动物,戒备地望他,似乎重拾起昨夜的仇恨。

    剑魔起身端来水盆,洗净他指上的血,给他包扎,却也不敢多话,只说:“不要再咬。”他不能看他的眼神,那仇视的目光让他的心抽搐成一团,千万根刺密密匝匝地扎穿,会瞬间扰乱他的神魂。即便在这之前,他自己曾更胜千倍地仇视李忘生。

    “阁下到底是何人?”李忘生终于问。

    剑魔在他手指上笨拙打一个结,说道:“我不是别人,正是数十年后的谢云流。”

    李忘生默不作声,半晌道:“师兄。”

    剑魔抬头看他:“你信了?”双手紧张一握,见李忘生的手还被他攥着,显出痛苦的神色,又急急松手。那一句“师兄”当真笃定,他内心百般纠结前事真假对错,倒成了笑话。

    “信与不信,总是一念。倘若我说不信,更想不到你要怎样自证。”李忘生泪痕未干,放纵而了然地一笑,像隔着一重历史,从笑眼里看透他,“诚如我这笨人,宁愿为这一念死生一线,却实在舍不得师兄效仿。”

    此间未尽之语,正是缘若朝露,命似蜉蝣。人生苦短,执着何必。

    剑魔心绪大震,经年累劫,一夕彻悟,眼中血海翻腾,簌簌雨下,分不清是血是泪,浩浩荡荡,浇出遁藏的一切。长烟如此孤高,根底是沉重的乡愁,余恨如此壮大,发苗是纯澈的爱恋。猜忌如云,不过怕真心一再辜负。早该回头,可叹他一叶障目,至此方休。

    他张开双臂,想把李忘生揽入怀中,却无一处可供他落手,他记忆中师弟从没有这么瘦削过,总还以为似小时圆润润的。李忘生身体各处已有几处淤青隐隐泛出,稍有牵动,就起连心的钝痛,他不顾那痛意,和缓地问道:“忘生日后定是犯了大错,师兄前来诛恶,既是了断前因,又为何出手相救?”他单纯疑问,并无恶意,脸庞青紫交加,因岁数尚小,连受伤都可爱,这样的人说“诛恶”,风轻云淡地自毁,神情和用词都天真到了狠毒。

    剑魔从昨夜伴在他身旁起,无一刻不领受内心的凌迟,听他问询,更是哑口无言,他说惯冷言冷语,要他认错解释,憋不出一个字,良久闷声道:“本性使然。”照他先前,这本性庇护的范围很小,只不愿他死,除死以外,其实样样舍得。奇怪一旦坦然看开,竟这样快遗忘了恨的滋味。

    李忘生不明了自己还能犯什么错,最近的一个错误是同师兄吵了一架,声量大了些,且确实存了拿师父当托词的念头,想到这不由羞愧,不准师兄下山,多逾距,那不是他该管的事。师兄向来吃不得一点亏,这次必定厌烦透了他。对错误,依从他仅有的经验,只有这些幼稚局促的设想。他向着剑魔解释:“师兄,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好。一时不慎多说多错,是忘生的不是。”

    剑魔后悔当年风风火火,脾气说来就来,没能多静下来听李忘生说说话,他才发现一旦李忘生认定他,讲话有一种不自觉的亲昵,每一个字都似从糖酥里滚过一圈,他像积贫久饿的人先饱餐一顿,余下珍馐不肯一次吃尽,总要分成小口多次,享用到天荒地老,那抢夺的劣根又发作,李忘生说一字,他诚心认教咽下一字,像吃他的话。每一瞬神情和咬字的唇形,都避不过他的眼睛,正说着,醒后喝下的汤药见效,忘生感到身下暖流阵阵,难堪地咬唇。剑魔只见他僵了一下止住话头,眼神向下瞥,急说道:“师兄若无他事,请稍作回避。”

    他一只手已经放在被上,亟待剑魔出门便掀被查看,剑魔先他一步掀开被子,床单垫的一块粗糙麻布洇出一块暗红,慢慢地外扩,李忘生并拢两腿,不知所措,反应过来立刻从旁挪过些绵被遮挡,被剑魔一手按住,他另端来一盆清水,熟稔地替他清洗下身,换下沾染了污血的裤子和垫布,前几回因他昏迷,做起来心无旁骛,眼下虽仍是忧心他伤势,动作偏放轻缓些,没话找话似地一说:“只是药物影响,排完了就干净了。”他知道李忘生爱洁,擦拭得无比细致,确保他身上总是清爽,拭了几遍,直到盆中掺杂丝丝浑浊。忘生支矗双腿,微微战栗,看着身下涌出的半透的血海,似从中辨出一些絮状的残骸,他是在一夜之间显得极瘦,空瘪的宫腔,双肩抽耸,头埋在膝盖,眼泪沿小腿无声淋落。经书万卷从无一字提点,一条生命悄然诞生又骤然脱落,这要如何面对。童心还未褪去就被强塞上母性,人格就遗缺乃至软弱,甚而异变,他强硬地忽视剑魔那过于轻柔的擦拭所致无可避免的快感,xiaoxue可怜地向内抽缩,仍旧是哭,抱膝折叠的姿势让他像一只未通人性的小怪物。明知眼前就是始作俑者,却不忍打断他虔诚的赎罪。除了师兄,谁看顾他。两人同闯了大祸,手忙脚乱地补着天窟,不敢让旁人知晓分毫。剑魔隔绝开不适宜的情欲,重替他穿好亵裤,抛下布巾,手掌抚过他小腿,夷平了眼泪淌过的痕迹,又揉到他水汲汲的脸庞,李忘生被这触摸的暖意提醒,突然才意识到一样,声音喑哑地问道:“师兄,其实你并不要它,是吗?就像你来杀我。”说完看向他,神情敛藏着哀求。烛火照澈的一眼,反见得梦寐的渺茫。一刹那真切的刺痛,来不及说“我要”,行动即冲破理智,剑魔拆开他抱膝的两手,贴上去吻住他,忘生勉强回搂他,脖颈上纱布勒得窒息,剑魔绕开那处,舔舐他身体其余部分,将他舔得如在母腹般湿漉、舒坦,手指单单抚摸他xue口,并不插入,是心疼他才刚小产。

    这已够了,他能有足够的快感,去再次体味那生灵从他身体娩出的时刻,正如它被种下时——潮涌一泼一泼,无法停止。朦胧中却见到他的师兄谢云流抱剑进门,一步步走近,上下打量他娼妇般不歇的高潮,脸色阴沉得吓人:“李忘生,你叫我好找。”他头发沾露未干,风尘仆仆,山上山下遍寻昼夜,才在这医馆找回他,为重逢时安抚,腰间的挂包里还放着昨晚山下买的饴糖。

    *文名来自曲子《只月·梧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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