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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疯 (第2/2页)
倾倒…… 如同春芽破土,一丝微弱的拉拽感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感受到一条细细的丝线,也在狂风中颤抖,但始终像风筝线那样柔韧地牵引着我,让我的理智不至于完全坠落。 这条丝线就像串联起两个塑料杯的电话绳,我从风声中,辨别出了来自另一端的呼唤。 “嗡——” ……啊啊,我的蜂。 我睁着眼睛,感到湿润的液体从我眼角里渗出,我却没有手去摸一把,看看那是泪还是血。 “嗡——” “嗡——” 一个巴掌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声音?是契约里传出的呼唤,还是我的渴望让我出现了幻影? 那简直是个从天而降的奇迹,被我洗得干干净净的身体沾了一身灰尘和臭味,可谓是风尘仆仆地落在我同样凝满血污的脸颊上。 蜂的两只前肢擦了擦自己的口器,然后把口器塞进了我嘴里。 是我的蜂。 我的笨比蜂蜂……对我不离不弃的笨比!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几滴甘甜的蜜浆滴入了我的舌尖。 我用力吞咽,品尝到泪水和血液的味道,咸涩味和铁锈味中,只有最甜美的滋味涌入我的喉腔,带给我富含魔力的力量,让我忽然升起了无限的勇气。 “嗷唔……” 犬科动物贪婪的喉音在角落响起。 我转动眼珠,看到我身处一间昏暗的牢房,大块烟灰色石头堆砌的石室,屋顶垂下一个钩子,勾着一盏手提风灯。一侧是细密得只能伸出手去的栅栏,栅栏外没有灯或火把,但十分安静,没有人的气息。如此浓郁的鸦片酊,也很少会有人留在附近。 我看向那只黑狗,它一边吃着我的断臂,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它的眼珠也在鸦片酊的作用下露出不正常的谵妄,我喘着粗气,呼出带着精神性药物的气息,我想我也不正常了…… 因为我居然咧开嘴笑了。 蜂宛如宝石般剔透的复眼上倒映出我满脸血的扭曲笑容,我自己都觉得我现在看上去好可怕,我像个卑劣的变态一样趴在契约上偷听这只昆塔斯魔蜂的心声,感受到的却只有他对我的怜爱。 一种极为温暖而包容的波动,仿佛落在我脏兮兮的面容上就已经让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餍足,他用前足柔软的侧部短绒去擦拭我的眼角。 我疯狂地大笑,尽管我没有多少力气能笑出声,但我依然感到我的脸部神经癫狂地露出大笑的神情。 我的内心对一条狗升起了一股傲慢的战意。 一种所向披靡的无畏,将我牢牢托起。 “去他妈的,”我想——我应该说出口了,因为黑狗竖起了耳朵,“来吃我啊,疯狗。” 我狠狠啐了一口。 哟,这狗听得懂人话呢。 ——世界再度在我眼中放缓了。 我清晰地看到,昏黄得只能照亮半间牢房的灯光下,黑狗做出扑姿的前腿和发力的后腿,它长大的血盆大口中长得并不整齐的发黄的牙齿,飞扬的涎水,齿缝里满是被撕成长纤维状的rou沫,它身上的毛发在这一瞬被风压和冲劲往后刷去,浸满鲜血的发根里溅出几滴血珠—— 这血珠淋到蜂身上,他没有躲,而是迎面刺出了一针。 黑狗被鸦片酊支配的瞳孔甚至没有随着蜂的动作而移动。它飞跃的身姿在半途倒了下去,一只眼球里涌出猩红的血。 “干得漂亮,宝贝。”我轻声说:“你还要再回去一趟,我有些东西需要你带给我。这里离宿舍远不远?” 我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不远。 ——以蜂的飞行速度而言。 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蜂族的飞行速度普遍能达到每秒七米。昆塔斯魔蜂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空军的优势就是,他可以走直线。 我耳边听到了模模糊糊的交响乐和舞会特有的脚步声,从头顶影影绰绰地传来,近得像是只隔着一层地板和地基。 乐队演奏的乐曲来自隐居于密林之中的精灵古国,作曲家亲眼见证了精灵们全族在月光照耀下祭祀的古老秘仪,由此谱写出的乐曲优雅神秘,大气恢弘,曲中的情景和对奏乐环境的要求都只适用于不少于三百人的大型舞会。在过小的舞厅演奏这等曲目只会让人怀疑主办方和东道主的品味。 能如此规模的舞会,舞厅至少有三层楼高的穹顶,通常只会修建在一楼。那么这里是……地底? 老实说,这里干净得让我意外,虽然此刻地面上已经满是鲜血,可石块堆砌的墙壁缝隙间却没有苔藓,铁质栅栏上也没有锈迹,手提风灯的做工是能够拎出去为贵族引路的水平。 地牢……会修建在离舞会厅如此近的地下吗?近得能听清舞会的奏乐。如果在这里发生凶案,或许尖叫声也能传达到地面上…… ……啊,原来是这样。 修建在舞厅之下,不采取任何有效的隔音措施,搭配昏暗逼真的石室,才是这间牢房的妙处所在——这里不是地牢,而是贵族们寻欢作乐的特殊场所。 恐怕今天的舞会主题设在密林中,不适用地下石室,才会有地方来安置我。 这样的话——或许,会有出路! 我的目光投向了栅栏外幽深的远方。 等蜂回来后,我终于落到了地上。我还穿着伯克利的校服,身上裹着我的绷带,我拆了一部分包扎好我的伤口,然后拿起了我的断臂,对蜂说: “吃吧,蜂。这次要吃完才行。” 我们都需要里面蕴藏的魔力。 一个小时后,‘屠夫’和‘医生’重新下了地牢。他们议论着:“应该吃完了,可能有的剩。” ‘屠夫’拎着长柄巨斧说:“多余的我再削……” 他拎着的巨斧,重重落在了地上。 迎接他们的,是空无一人的牢房,和黑狗已经凉透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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