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酉坊、拾贰 (第1/3页)

    悬孟府有一茗园，俗称茶市，每旬皆有各名家流派来此斗茶，虽然纯属雅兴，但竞争激烈不容小觑。若要寻觅绝佳的茶业资源，可以从中搜罗，说不定还能从不起眼的茶担里发现前朝贡茶也不一定，又或许谁拿了哪一古国的皇族名瓷来点茶。

    除了团饼类的茶古董，有人则致力於发掘新秀，此外由於这里有不少海外商人，所以也有来自不同国度的茶种与饮茶模式。饮茶流派之多，各家主张不同，而斗茶则多是以名贵团茶进行。

    一座清幽茶寮内，拈云轩的对手是名五官鲜明的男子，他直接在茶釜内调搅茶水，眼神充满竞争意识，一副志在必得的骄傲姿态。这二人来自海外国度，旅居各国，他们对大晋的饮茶文化也有深入了解，撵茶点注的技术了得，茶筅、茶罐、茶盒则多是银锡类为主，融有异国风格。

    在茶寮外为他们作画的是沈潜。自从晋帝废後g0ng三千，仅设皇后一人，并减缩许多繁杂的宴会开销，g0ng中所须的画工人数也就大幅减少。沈潜跟他师父梁衍都是贪Ai欣赏美sE的人，g0ng里没啥美nV可画，就开始在民间流浪，偶然遇到了江卯酉，就此赖着江卯酉。

    原因是江卯酉神韵多变，是沈潜喜欢画的对象。江卯酉不甚在意，由着他去，因此沈潜三不五时会来找江卯酉出游，或是这种时刻跑来凑热闹，顺便画画风土民情。虽然如此，沈潜的画亲切而不媚俗，还被一些工坊邀制刻了版画，多赚了些零用，所以近日不常再涉足仿作。

    江卯酉等人接过对手递来的茶盏，先将盛茶水的器欣赏一番，道：「茶汤白，茶盏黑，方能显出汤花及茶痕，这黑盏乍看表面有微妙凹凸，但端详时觉得相当应手……」

    对方正露出得意神sE，就听到江卯酉转头对秦思源说：「嗳，老秦，很像你的臭豆腐呀。乍闻味怪，实则顺口养生。」对方差点气岔，江卯酉笑得无辜灿烂，紧接着讲：「咦，别误会，我是在称赞，大──大的称赞。」

    「噗呵。」江芳雪忍不住笑了声，觉得爹实在坏心，即使是称赞的话也要害人家不知该不该接受，好坏心呀。

    秦思源不予置评，b较起来，他还是偏Ai自家跟特定瓷窑所订的茶器，sE泽优雅，光看就教人心中舒服。

    轮到江卯酉他们这方，江卯酉取出了一小块紫sE茶团，秦思源登时瞪大眼望向他。

    「你，你这是──」

    「嘿嘿。」江卯酉笑得俏皮，小力掐着江芳雪麻糬般的软白脸颊，道：「儿子，今日你有口福。」

    秦思源无奈苦笑，开始转着茶磨将团饼磨成粉末，先将团茶表面的蜡层鎚碎再研磨，并拿茶帚扫聚那些上好白芽茶粉，茶桌上共有二十多件茶具，不见半点马虎。

    一旁江卯酉亲自侯火煮水，江芳雪充当茶僮当他们二人助手，替秦思源将茶粉以罗筛成JiNg细粉末。

    江卯酉执起茶碗，倾注少许的水将茶粉调稠，神态优雅而动作俐落，击拂的轻重缓急拿捏JiNg妙，并断断续续添注热水以搅打汤料。他的神貌超脱而无yu，倾注茶水时翻出的汤花云脚宛如琼浆，不经意飞扬在yAn光里的茶粉闪烁玉sE光辉，景象如画。

    沈潜专注琢磨着，仅能先打出草稿，一边念念有词：「要画卯酉这神韵，实在是考验。」茶寮内仅此五人，外面有一绘师正在作画，但不远处慢慢聚集一些人围观，品头论足。

    江卯酉冲调着六分满的茶盏，噙笑道：「磨转春雷飞白雪，瓯颂锡水散凝sU。」他将茶碗递给五官深邃的对手，那名衣着特殊的男子接盏浅啜，脸sE浮现惊YAn。

    「这种甘润的程度和余韵……」

    「如何？心服了？」对面另一名男子看到伙伴认同、激赏的表情，觉得有些夸张，也接过茶盏浅尝，然後眼里迸出相同的惊诧。

    先饮茶品论一番，再观茶盏余留的水痕，先浮现者败。江卯酉同样用的是黑盏，双方的水痕几乎同时浮现，但江卯酉所用的黑盏其底是特殊的泼釉，深蓝紫的光泽缓缓绽放，犹如夜里烟花。

    「拈云轩的当家。」

    「是。」江卯酉客气应道。

    「我心服口服，只想问你这茶是什麽茶？还有你所用的茶器……」

    江卯酉笑YY的回答：「这个，咳。」他接收到秦思源警告的目光，含蓄的说：「这是机密，如果你真的很感兴趣，欢迎随时来敝轩参观。我那儿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跟你分享。」

    他们顶着拈云轩招牌在茶市茗战的次数不多，一年大约二、三回，江卯酉其实是好战的，遇到太过优秀的茶商或同好会激起他的斗茶yUwaNg。然而拈云轩并非高调经营，江卯酉时常打着个人名义交流，搜集了不少好茶。

    赢了、赢了，江卯酉心里愉快的喊着，对上秦思源埋怨的眼神和江芳雪傻傻的样子，收歛了笑。秦思源等人散开，问：「你拿的那团茶，跟我想的是一样东西。」

    「是。嗳，因为我怎麽也不想输给外国人。」

    「爹爹，刚才那是贡茶对不对？」江芳雪话甫出口就被摀住嘴，巴了下後脑门轻斥：「傻蛋，别乱扯。」

    「呜唔。」江芳雪埃到秦思源身边揪着秦叔的衣摆，秦思源m0m0他的头也道：「乖，叔叔买糖给你吃。」

    江卯酉逮到机会骂秦思源：「你不要把我儿子宠坏好不好。」

    「那你自己当个好榜样。」

    「对嘛，爹要当好榜样，打小孩算什麽汉子。」

    江卯酉张着口失笑，懒得再跟他们斗嘴，打算继续逛几担，试试有没有什麽值得观注的茶。他信步走到沈潜身後，打量了下沈潜的草稿，皱眉：「嗳，阿潜，你画的是我麽？」

    「你别吵，我在认真记忆刚才的景象。」

    「不是想吵你，我是疑惑为什麽我没脸？」

    「嘘，先别吵我。」

    「……我的脸那麽难画麽，怎麽这样。」

    沈潜不耐烦转头瞪他，解释着：「不是长相问题，是神韵。」

    「唔，有什麽差别。我不都这样子。」

    「不同。你刚才斗茶的神韵，就跟现在这个木然的呆样不同。现在的江卯酉充其量是张面具脸。」

    「呃，阿潜，你这麽说就太过份了。我好歹也是个样貌不错的男人，说我面具脸，你乾脆画面具补上好了。」

    沈潜眼一亮，击掌道：「好主意！」

    「喂喂，真过份。」

    「不，面具真是个有趣的点子。你走开，我试试。」

    江卯酉被驱走，望向茗园街上，秦思源已经带着江芳雪逛远，大概是要去别的地方买零嘴儿，他没兴趣跟上，有点心不在焉的走着。他走到春柳碧绿的桥畔，蓦地回首，看到桐聿光就站在身後。

    一如那年，他心中思绪空明时回首都能见到那个人在望着自己，用那莫测高深的眼神看着，不知在思忖些什麽。

    这一刻是不是梦？

    毫无预警的，桐聿光那双JiNg明漂亮的眼眸锁着他，俊美温雅的容颜八年来都不曾改变，可是，他江卯酉呢？鬓发白蚀，还藏了更多白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