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_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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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第2/2页)

高悬于天的月亮,皎白无瑕。一片厚重的云层慢慢漂浮过来,将月亮一点点遮住,很快连一点月光也泻不出了。

    宁汉威带着沈亦温一行人包围了648号,只待一到指定时间便冲进去。

    秒针一丝不苟地转了大半圈,所有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让本就沉默的夜晚更加寂静得可怕。

    “啪!”

    响亮的枪声突兀地刺破天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下意识地被声源吸引过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瞬间消失在墙后的衣角。

    说时迟那时快,宁汉威已陡然意识到不对,大喊一声:“走!”带着所有人冲了进去,然而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床铺,伸手一摸,床上还留有余温。

    他恨不得把牙咬碎了:“人肯定没走远,追!他跑不了!”

    熟睡的人们从梦中惊醒,尖叫声和孩童的哭声,混杂着皮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彻底将这场狩猎的序幕拉开。

    先于大脑的,是沈亦温身体的反应——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下收缩,不要命似的将血液泵到大脑,视野似乎也变得更清晰起来。他开始觉得口干,耳边的世界逐渐模糊,只有响彻的枪声一次次撞击在他的耳膜上。

    他知道自己在手抖,但这种抖动他早就能很好地适应了,并不影响他的瞄准和射击。

    “该死!”宁汉威瞥见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却是打了个空。一枪打空,他没有丝毫停顿,迅速追上去。

    沈亦温站在他的右后方,正要跟着往前冲,却若有所感地向右望去。

    建筑的二层阳台上站着个人,正举着黑洞洞的枪口朝这个方向瞄准。那人一身黑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乌云刚不舍地吐出月亮的一角,那点迫不及待露出来的月光便刚好照在那人身上。清冷的月光在他周身漫开,宛若神明的审判,将沈亦温的血都冻得凝滞了。

    这一瞬间在沈亦温眼里像是被放了慢动作,他看到枪口轻轻抬起又很快被压下——对方开枪了。

    子弹径直地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口子,几乎擦着沈亦温的脸飞过,然而破开的气流只是轻柔的撞在他脸颊,像是个吻。

    “汉威!”江涛来不及多说,大喊着朝他扑过去。

    站在后方的张以尧立刻调转枪口,几乎没有瞄准,仅凭直觉地连续扣下扳机。

    对方并不恋战,一枪开完就迅速转身躲进房间里,不见了身影。

    “呃……别管我,去追……”宁汉威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沈亦温回过神,见宁汉威死死地用左手按住大臂,溢出的鲜血从指缝流下,顺着小臂将整个袖子慢慢浸染,血流蜿蜒着爬到指尖,最终滴到地上。

    “我留下,其余人去追!”说罢,江涛狠狠瞪了宁汉威一眼,后者似是要说什么,最终默许了他的命令。

    其他人不再犹豫,拔腿追了上去。

    沈亦温低头看了眼持枪的双手,明明胸中流淌的热血已经凉了下来,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阻挠着追人的队伍。

    “cao!我就知道!计划又被泄露了!”张以尧恨恨地开口,举枪朝着子弹来的方向射击,“哼,跟我比准头,等你从娘胎里再出来一回吧!”

    眼看着前面的人影越来越小,最后一转身隐没在某个街角。

    “算了吧,追不上了。”沈亦温开口说道。

    就算没有江涛,他在队里也算不上有资历的,这话属实轮不到他来说。但其他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多说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人没追上,回去免不了要被宁汉威一通问责。沈亦温愿意开口当这个出头鸟,其他人求之不得。

    躲在暗处的共党见他们不再追,也果然没有咄咄逼人,他们的目的大概也只是协助联络员顺利逃脱罢了。

    一行人回来复命,江涛已经对宁汉威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血也暂时止住了。

    宁汉威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收队。”

    回到联络部,宁汉威和江涛还要去给联络部部长复命,后续的事跟他们这些虾兵蟹将都没什么关系,可以原地解散了。

    沈亦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此时天还没亮,屋里黑黢黢的。他摸索着把灯打开,朝里屋走去。

    预料之中的,床铺上空无一人。明明三天之前他还和另外一个人在这张床上相拥而眠,此刻却整齐得仿佛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

    他仍穿着行动的制服,上面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污。

    没在家里停留太久,沈亦温折返回昌平路,来到了朝宁汉威开枪的那人待过的二层。

    通往阳台的门原本应该是锁上的,被破坏后就这样大敞着,随着一阵阵夜风“吱呀”地摆动。

    房间里很暗,只有些许月光从大敞的门照进来,沈亦温眼皮一跳——门后的墙前面有一滩血迹。

    他能够想象这人中枪后是怎样靠在墙上,虽然紧紧捂住了伤口,却没能完全停止血流。他大概很快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并很小心地没有踩到地上的血,让追兵无法因此判断他的去向。

    仅仅只是想象,沈亦温的呼吸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紧。

    他们的行动绝对不会毫无准备,就算受了伤也应该早就计划好了安全的撤退据点。地上的血不算多,说明大概率没有伤到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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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沈亦温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对了!霍中书……他或许知道,但自己无缘无故的,如何让对方信任自己呢,更遑论他现在每时每刻都被监视着,自己都不会有机会接近他……

    沈亦温的大脑有一瞬的茫然。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那滩血,几乎要把它钉进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亦温没有头绪,却也不敢再耽搁,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地往家赶。

    “嘭!”门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没去管那倒霉催的门,沈亦温匆匆向里走去。

    “……小冬?……小冬……小冬!”

    他走的快,又没开灯,竟不小心撞到了走廊上一个放摆件的桌子。那细细地桌子腿平时看着十分矜持优雅,关键时刻却不怎么扛得住,摇晃了两下就向前倒去。

    也多亏沈亦温反应快,及时用手扶了一下,才免去了桌子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殊荣”。可惜桌子上放着的几个陶瓷做的小人并不这么想,倒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回归大地母亲了。

    1

    闹出这么大动静,房间里仍安静得吓人。

    他不死心,向里屋跑去——床铺还和离开时一样整洁,窗帘大敞着,时钟寂寞地数着十二个数字。他有些颓然地坐在床上,慢慢弯下腰来,将头埋进掌心。

    不。还有一个地方。

    沈亦温猛地站起来,顿时眼前一黑,一阵眩晕。熬了一夜到现在,他的精神已经十分疲惫。他勉强定了定神,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又马不停蹄地出了家门,临走前甚至还记得带上了家里的医疗箱。

    受了伤,余晏冬一定会去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诚然,他在上海或许有其他的据点,但如果需要远离聚居区,远离人群,并且是个最不可能被调查的地方——

    站在熟悉的仓库前,沈亦温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钥匙几次对不准锁眼,他的手太抖了。好不容易开了锁,他近乎仓惶地推开门——什么都没有。

    他茫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仓库里,一个念头就这样倏地出现。

    他把他最在意的人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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