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2/2页)

涛掏出个袋子，将里面的物品一股脑地倒出来，“有时候就画在地上，那个没法保存，除此之外都在这了。”

    证物里的猫头鹰都画得不甚精致，或许是受作画材料的影响，大部分都刻木头上，但也有布料，石头等混在其中。

    “如果非说这些并不能证明是‘枭’本人的话，那也确实。这个人神出鬼没，我们对他的了解太少了，至今没有什么关键突破。”江涛摊了摊手，“晨光通讯社应该是个突破点，我建议从这里入手，既然他把我们引过去，总归不会毫无目的，只为了耍我们吧。另外，我们仍在通缉‘追风’，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说到这里，该分享的信息也都差不多了，宁汉威便做了总结：“这次关于晨光通讯社的调查细节，都在这里了，各位可以看一下。”

    看着纸上的资料，萧楚行忍不住皱起眉头。

    就连对余晏冬再了解不过的沈亦温本人，面对这样一份详细的背景调查，也提不出一句疑点来。

    资料上平铺直叙地写道：余晏冬，1902年生于上海，幼时父母被前政府杀害，由家中兄姐扶养至成人，1924年进入黄埔军校学习，在校期间多次参与革命行动，后于1927年转去华中报社南京总部担任编辑至今。

    这份经历中一大半甚至都是和自己共同度过的。

    他继续往下读着，直到目光在某一行字上停下来：长姐余晏秋于1928年病逝。

    他恍惚片刻，放下资料，再也读不下去了。

    他还记得晏秋姐是个很温柔的人，作为家里唯一的女性，对余晏冬而言，是几乎代替母亲的角色。

    所有人都专注于手头的事，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无心再看，便呆坐着，直到被整理纸张的声音打断思绪，抬眼看到萧楚行已经读完。对方也看到他，挑了挑眉，似乎惊讶他能这么快读完。

    “看上去都很正常。”萧楚行出声道，“我会派人盯着晨光，以及被捕的那几个人。”随后又瞥了一眼资料，若有所思，“这个余晏冬……有意思。”

    沈亦温的右眼皮一跳，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该说的基本都说完，两位队长布置了任务，今天的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从联络部出来，太阳已经西斜。

    初春的风吹在脸上还算不上温柔，让沈亦温打了个激灵。

    他裹紧了外衣，快步往回走。半道又想起从此刻开始会有人暗中盯着余晏冬，那么两人私下见面的事定然瞒不住。

    他缓下脚步来。

    左右想了想，就算他和余晏冬见面又有什么呢？余晏冬为华中报社工作，也就是为国党工作。队里的人也知道他们是旧识，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他到底还是站在了余晏冬家门前。

    他理了理头发，抚平有些皱褶的衣襟，装模作样地敲了门。

    门内脚步声靠近，余晏冬很快开了门，见是他，笑道：“敲门做什么，不是给你钥……”

    “抱歉我到晚了，方便进去说吗？”他开口打断，脚下微妙地跨了一小步，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对方。

    虽说几年不见，但好在仍算默契，余晏冬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对他的到来表现得很热情：“快请进，温兄别客气。”

    进门之后，余晏冬没说话，只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没什么，晨光通讯社这事有些蹊跷，队长不放心，派了人跟着你们。”沈亦温压低声音，“别担心，只是正常的调查罢了，不会有事的。”

    余晏冬垂眸，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被跟踪：“我应该没被跟，虽说已经离开军队了，但警觉性还是有点的。”

    这话并没有让沈亦温觉得松了口气。关于任务的事他不能多说，便没有解释这次的人不同往常。

    他把话题拉回正轨：“你早上说……要跟我谈什么？”

    “哦，坐下说吧。”余晏冬率先坐下，琢磨了一会儿要如何开口，半晌才犹豫道：“你们这次去晨光通讯社的任务，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回想起来，我在南京任职时，某次外出曾听到过‘晨光通讯社’的名字。”余晏冬单手支着下巴，努力回忆着，“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回上海的任务，只是对说话的人印象很深刻。”

    “那会儿天气已经转暖，对方却从头到脚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出于习惯，我多留意了些。”

    沈亦温刚想开口问这是哪门子的习惯，对方便解释道：“其实对你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华中表面上是报社，其实背后参与了很多国党的情报收集工作，我在华中的身份，也不仅是个编辑。”说完，他眨眨眼，“我可没说我具体做什么哦，不算违规。”

    他大概是看自己表情严肃，想调节一下氛围，可惜沈亦温现在满脑子都是‘枭’，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见他不买账，对方轻哼一声，继续道：“具体的对话内容我没办法听清，只记得他们提到，要把谁引去晨光通讯社。那个捂的严严实实的人，好像叫……‘风’什么的。”

    “……追风？”

    “奥——对，应该是。”余晏冬笑了起来，“好啦，说完啦。”

    随后他自顾自地起身往卧室走去，却发觉沈亦温没跟上来。

    “不睡觉吗？”他回头看还坐在椅子上的沈亦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此时的他头发都放下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站在灯光下回头，眼角残留着泪水，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让沈亦温的心跳瞬间失了序。

    “我……今天不住下了。”他掩着嘴清了清嗓，好让声音不那么哑，“明天我找机会和队里说，恐怕还得请你回来一趟。”

    说完，他起身，一步步靠近过去，直到自己的阴影投在对方身上。

    余晏冬只稍矮他一点，他只需要微微低头，便能与对方平齐。

    他从袖口内侧抽出一把短刀，递给对方：“这把刀你拿着防身吧，我……之前也大概猜到你不会仅仅只是个编辑。”见对方愣住，他补充道：“这件事的背后……的确很复杂，也很危险，我不太确定你听到的事，究竟是真的巧合还是别人有意为之。你今后多留意些，别让自己受伤。”

    看着递过来的刀，余晏冬迟迟没有伸手。他极轻地吸了口气，努力将一瞬间掀起的情绪压下去。他不敢和对方对视，只能低着头，沉默地接过刀。

    见他接了刀，沈亦温放下心，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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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点头，看着沈亦温宽阔挺拔的后背消失在门后，终于失了力气，趿拉着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今晚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要的就是沈亦温主动提出将他带回队里。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沈亦温不会更加怀疑他，真的相信他只是“巧合”地听到了，又“不经意”地想起了此事。

    可对方却让他别受伤。

    这不是很好吗？他折腾这一晚上，不就是为了让沈亦温信他吗？

    他知道沈亦温从重逢起便对他多有试探的原因，无外乎因为两年前他说过要去杭州。

    可他没去。

    他庆幸沈亦温没有追问，因为他再也不想对他撒谎了。